“本官已备好马车,此事甚急,执笔不如随本官同去,本官在路上慢慢说与执笔听。”
四坊观案04
棠梨听闻马车,已在外面等着,拜辞完盛大人,就要跟着李时往外走。
盛大人却并未看她,只是端坐在上首,目光驻足在李时身上。
“李少卿,魏执笔身负绝学,是本座尤为倚重之人,本座要她每日回经历司,都完好无损!”
他今日一身赤红大龙蟒袍,胸口滚龙威严跋扈,金丝边流云纹滚边贵气十足,腰间扎着朱红白玉纹带,上挂银鎁瓢方袋,头戴乌黑官帽,是刚下完早朝后的寻常装束,却显得异常威严华贵。
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李时立于厅下,年过四旬,保养极好,面上有疲态,虽在气势上被压制,却一副官场历练多年,方才有的游刃有余。
“盛指挥使,何出此言?大理寺不是龙潭虎穴,魏执笔跟着官家办案,自然安全无虞。”
“李少卿的为人,本座自然放心,不过,魏执笔毕竟是锦衣卫的人,季风,你这几日跟着魏执笔,若她有何指示,你一应照办就是。”
季风立刻躬身应‘诺’。
李时微眯着眼,脸上是笑意,眼睑却下勾着,如一尾隐着刃芒的刀。
“盛指挥使,果真是看重魏执笔!”他语气悠悠,‘看重’二字慢半拍,多了些阴阳的意思。
说完,头也不抬,往司门走去。
盛从周也未起身相送,拨弄着手中扳指,神色莫辨,却在身后幽幽道,“李少卿应该知晓,本座向来护短!”
李时跨过门槛的脚一顿,饶是脾性极好,也被他嚣张无礼的态度气到。
可盛从周是小辈,且这个小辈,无父母兄长教诲,目无尊长,行事无端,便是告到圣上面前,圣上也只感念他身世坎坷,略略斥责几句而已。
倒显得自己这个长辈,处处和小辈计较,颇为跌份。
他只能拿出长辈的气度来。
出了锦衣卫指挥使司的府门,李时方才慢下脚步,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魏执笔,实不相瞒,那两具骸骨,是在玉山摩崖,真武大帝的龛窟里发现的。之所以涉及皇家秘辛,实在是因为那摩崖旁,就是先皇赐名的上元宫,先皇曾在其中清修过,后来皇亲国戚,宗室子弟,也常有效法先皇,在此处辟谷修行、修身养性的。就是平日,也只有皇亲国戚去打醮时,才能入住此处,寻常百姓,是断不能入内的。”
“如此说来,当日死去的两人,应是身份非比寻常,可这样尊贵的人,死了或失踪了,应当动静极大才对!”
李时点头道,“魏执笔所言极是,大理寺已经在核查了,可如今骸骨具体死亡年岁未定,这四坊观又香火旺盛,去过之人自然极多,且这些世家贵族出行,又排场极大,一番筛查也着实费时费力,圣上又觉得此案,伤及天家颜面,尤其是对先皇大不敬,是以,魏执笔若是懂摸骨画皮之术,倒是可以节省许多麻烦!”
棠梨谦虚应下。
想到古代贵族,几个主子出行,就折腾几百人伺候,那这两具骸骨,确实排查起来有些费事。
棠梨和李少卿,刚行至马车边,那看着十分富态的马车夫,就立刻跪爬在地上,半躬着身体,给他们当脚踏。
棠梨在国公府时,未曾见过这种场面。
盛大人行事,雷令风行,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她一时有些不适应,却见李少卿,如寻常般,踩着那马夫的脊背,坐上了马车。
棠梨只能有样学样,手心都是溽汗,很怕自己踩不稳,掉下来,又怕自己踩太狠,让对方跪不稳。
那人肉脚踏,却敦实平整,踩起来比寻常凳子更舒服。
可这舒适好用,却让棠梨这个现代人,心里越加难受。
“魏执笔,并非本官吹嘘,本官家中这脚踏,堪称是万里挑一。你看这脚踏,背部宽阔,脊骨平整,肌肉均匀,肥瘦合宜,是不是踩着十分称脚?”
棠梨心里奔腾着一万匹马,嘴上却只能恭维着,“少卿大人,好眼光。”
李时敛了敛胡须道,“万里挑一,只是第一步,想要完美无暇,还需要后天打磨。”
“打磨?”棠梨面露疑惑。
“再好的天选脚踏,也需要磨掉肩胛骨下角,挫平坐骨上端,才能踩起来,如履平地,又不会硌脚。”
棠梨听他堂而皇之,谈论如此不人道的事情,如坐针毡。
方才她见那马夫,坐着时,有些塌着背,以为只是不事运动,原来是脊骨受损。
受损的脊骨,这样日日踩踏,不出十年,这车夫就会瘫痪。
但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用坏了物品,再换一件罢了。
棠梨坐在马车上,虽和李少卿同乘,却并不局促。
这李少卿的马车,比国公府的马车,更宽大阔达。内里布局更是奢靡华丽。光是案上就摆着一应茶具,琴棋书画,并笔床砚匣蜡斗五岳图。
坐塌边上,更是立着四位婢子,这还是因公出行,若是在家中消遣,还不知道需要多少人伺候呢。
只是,马车太过华丽繁复,就会显得大而无当,车身过重,几匹骏马拉车,跑起来也十分吃力。
且这么大的马车,只能在官道上跑跑,稍微小点的平民巷子,估计都进不去。
棠梨扼着掌心,只觉窒闷。
要了份玉山的地势舆图,开始研究起四坊观的布局。
因着山路不便,马车行走费力,用了大半日才跑到玉山上,棠梨几乎腰都坐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