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再过几天,只要再过几天,他就可以下定决心,将这个虽然无意争夺天下、却显然会成为别人争夺天下工具的女子,与她的族人一同从这个世界上抹杀。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已经分崩离析,只有看到她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所谓的理智有多可笑、才知道昔日刻意强迫自己去恨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只要她还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欢笑,他愿意抛却所有的理智,他愿意忽略掉那只潜在的猛虎,他愿意给大业皇朝的沃野中留下一株斩不尽的野草!
只要她好起来,一切都还有希望,是不是?
“烟儿,你醒醒!我来看你了,还生我的气吗?”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在乞求她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发颤,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卑微而可怜的。
但她并不肯施舍他一点希望。她的眉心紧了紧,嗓子里发出一声意味莫名的呜咽,似乎感到痛苦,又或者是厌烦。
不,一定不是厌烦!那个叫沫儿的宫女刚才说的那番话,给了他最后的希望。
她的心里,还是盼着他来的,是不是?如果是这样,只要他来了,她的病是不是就能好?
祁诺清在被底找到了她干枯得像竹枝一样的手,紧紧握住,任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自己硌得生疼。
“烟儿,你醒一醒,我知道我来得太晚,但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用来补偿,你好起来,我们忘记所有的不愉快,从头开始好不好?我保证永远不再疑心你,永远不再对别的女子假以辞色,永远不再伤害夜氏宗族,我立刻叫他们放了四公主,好不好?”
“烟儿,我承诺永远让你幸福快乐的,如今我的承诺还没有兑现,你不能这样轻易地抛下啊!”
“烟儿,你可以发脾气,可以打骂我,但是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知道吗?你醒过来,我让你出气,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烟儿,你若是再不醒来,我便要拿你的宗族之人出气了,我一向不怎么善良的,你就不为他们想想吗?”
“烟儿……”
祁诺清不知道自己呼唤了多少声,到了后来,他的声音渐渐暗哑下去,也许是没了力气,也许是嗓子哑了,也许是已经……绝望。
那个熟悉却又显得格外陌生的小女人一直静静地躺着,微微皱着的眉心都没有舒展,更不曾动一动手指,或者试图睁一下眼睛。
若非被底还有一点点温度,他几乎以为自己正在和她作最后的诀别。
他忽然开始恨自己,为什么要一直隐忍,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如果没有假装相信当日小雅的话,或者哪怕相信了也没有将她禁足,再或者如果听闻她生病之后立刻丢开顾虑过来看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病到这样严重?
他设想了一千个“如果”,可是任何的设想都无法改变眼前的现实,这个战场上从不言败、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君王,终于理解了一个词,叫做“悔恨”。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就该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她,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不许她离开!
此刻再想这些,似乎已经晚了。他亲手将这个女子从自己的身边一次次推开,她却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次一次地向着他走近……
这一次,她终于厌倦了吗?
不,他不会允许!他是掌握着生杀之权的君王,她的生死,自然也只能由他裁决!
祁诺清霍然起身,正要出门叫人,蕙茹已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隔了老远,祁诺清就闻到了一股中人欲呕的苦味。
“不是刚刚喂过药吗?”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蕙茹苍白地笑了笑,解释道:“前几日还不用喝这么多的,如今病得越来越厉害,太医说,最好每隔一个时辰就喝一点药,否则……”
“胡说!”祁诺清的眼睛红得厉害,忽然毫无预兆地伸手挥出,将蕙茹和她手中端着的药碗一起摔落到地。
蕙茹毕竟老迈,双手撑在地上挣扎半日才得起身,却并未跪地请罪,而是低叹一声,轻声道:“炉子上还有药,老奴再去端一碗来。”
“太医怎么说?”祁诺清飞身上前拦住去路,哑着嗓子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