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一怔。的确,沙州这个连接东西方地域的咽喉要塞,一但被吐蕃占据,那就直接扼断帝国对西域的救援要道。
届时西域孤悬在外,三万帝国将士性命堪忧!三十年前的悲剧将重复上演,苏家这些年的守护也将付之东流!
“那就守阶带领大海道弟兄们在此守城,哑叔护少主离开!”俊美的脸上是倔强和视死如归,脖子上的疤痕在此刻显得有些狰狞霸道。
元白摇了摇头,复又望向庭院,嘴角嘲讽一笑。
不知上面那位知道自己的将士被冤枉至死,还要一心为其守卫疆土,是作何感想?
“守阶,你的命更重要。”元白轻声道。
“我这条命,六年前就丢在凉州了。我现在的命,是苏家给的。”宁玉严肃又庄重的回道。
元白深深叹了口气,道:“让我想想。。。”
正在此时,元宅的乌头门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哑叔放下扫帚,朝元白看了看,后者点点头。于是他径直走到门口,打开了一道门缝。
来人是慕容毅,风雪将这位年轻郎君的脸面冻得乌青。
“打扰了哑叔,元郎中在家吗?”他拢手哈着白气道。
哑叔比了个“何事?”的手势。
“刺史有请。说是重要的事,请元郎中到府衙去一趟。若是元郎中不在,请转告务必在今日之内去一趟。”慕容毅道。
哑叔上下比划一遭,意思是郎中现下不在,等会回来再告知他,随后便不客气的关了门。少主这几日被这劳什子疫病搞的身体疲累,他实在不想少主再去帮官府做事了。
“瘟疫差不多快控制了,沙州的郎中又不止你一个,这时候叫你去做什么?”宁玉不解道。
元白想了想,起身去案前抽出一卷舆图,道:“现在随我去一趟。”
“少主要我一起?可是我。。。”
“鸡鸣寺病坊你跟在我旁边数日了,对外没什么好遮掩的。”
“也好,我护你。”
白天的沙州府衙外仅有两个着甲兵士把守,东西大街萧条得仿佛不似人间。
兵士入内通传后,慕容毅大步流星走出来迎接。元白二人走近府衙内院后才发现,里面层层迭迭全副戎装把守的兵士至少有五十人以上。
宁玉顿时戒备起来。
“无妨。”元白朝宁玉递了个眼色,低声道:“若真要拿住你我,现下我们已经在州府牢狱了。”
只见后堂烟雾袅袅,一把铜壶架在小火炉上,壶中开水正滚着气泡。
旁边正坐的是李思贞和豆卢军副使王仲仙,还有一个身穿团花纹胡服,头戴毡帽的中年男子,其身形魁梧面容刚毅,不是翟锦堂又是谁!
“来得正好!我正准备煮茶呢,快来!峨眉岩茶,常人不容易吃到。”李思贞听见脚步声抬头朝门口喊道。
宁玉心中一紧,暗道不好,正欲转身,谁知被元白一把拉住。
“慌什么。”元白笑了笑,颇为轻松地过去就坐,并朝他招手:“守阶,来,坐。”
宁玉握着刀柄的手一直未松开过,半推半就落了座。
李思贞将碾好的茶粉倒入滚水,随后又加了几块生姜进去,笑呵呵对元白道:“虽然在沙州相处了几年,但今日才算是正式见面,苏小郎君好。”
空气一时凝结。
宁玉不可置信地看向元白,后者面上仍然是一贯的温和笑容。
只见元白双手交叉施了一礼道:“是元白唐突了。”
这时王仲仙开口道:“豆卢军这些年偶尔会收到边境秘密情报,军中上下均对这个写信的神秘勇士十分仰慕,这么久了,今日终于得见真容了。苏小郎君,仲仙代表豆卢军感谢你。”王仲仙站起身行了一个军礼,元白点了点头。
“你们。。。”宁玉表示今天这场景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范围。
“这位是。。。?”王仲仙问。
“宁守阶,原凉州武安府校尉。”元白答道。
宁玉尬尴地看了一眼元白,双手一抱,有些骄傲的朝王仲仙点了点头。
王仲仙看着皮肤黝黑、身形健硕,年纪其实已过半百。他原是沙州龙勒府折冲督尉,十几年前沙州组建豆卢军用于抵抗外寇入侵,恰好龙勒府就地处阳关附近,整个折冲府便被并入豆卢军。
入豆卢军后王仲仙担任副使,品阶在宁玉原职之上。但凉州嫡系军自古乃西北第一雄军,对遥远边区军府自是有些看不上。男人之间奇怪的较量让宁玉眼里带着一丝轻蔑,王仲仙则颇有风度地应道:“宁校尉,失敬。”
茶水三沸之后,李思贞先给元白舀了一碗,边舀边道:“苏小郎君一定奇怪我什么时候认出你的。”
元白笑笑表示洗耳恭听。
“天光墟命案之前,我只知城中有一地下商会在组织鬼市,交易一些见不得光的物品。”李思贞又给宁玉舀了一碗茶汤,“天光墟命案之后,我派人清理了地窟,找到两枚火云玄鹰令牌。之后伊州筹粮,西街临丰粮铺提前涨了粮价。此事夫人只在元宅和凌少卿提过。”
元白心下腹诽,自己终究是急躁了些。
“我派人暗中跟了临丰粮铺好几天,才终于发现哑叔与之来往不一般。”
“刺史好手段,原来这么早就察觉到线索了。”
李思贞摇摇头,无奈笑道:“在下是眼瞎,心不瞎。我这个刺史若是连大海道这个地下商会都察觉不到,这些年的官场岂不是白干了。沙州是商城,于商道之上,我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何况大海道与沙州和平相处多年并未有出格之事,我没道理去碰你这个财神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