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一队人马护送着几辆马车入了皇城。
行至城门,又依次分散而去,将几位世家女护送回家。
国师派人传话给宁雍,提及公主身份贵重,当由夫子亲自送回宫中后再去勤政殿禀明事发缘由。
宁雍:
他能禀明什么缘由?他到现在都迷糊呢,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雍试探性询问:“难道国师大人不一同去觐见陛下?”
他这意思很明显,就是大家一起去说清楚,总比他一个人含糊其辞要强,简言之,他觉得自己说不明白。
可是瞧着来回话的仆童一板一眼回禀道:“我家国师说了,游学本就是夫子安排,他帮您送崔家女公子入宫已经够深明大义的,圣人那里就请夫子言明情况。”
宁雍:???
他只得做好一个人面对帝王怒火的准备,不过他也好像没请国师帮忙送人呀
车轮轱辘,马车内透着一股清冽松香,崔宥眠浑身疼得厉害,似乎被无数针刺,稍有晃动便闷哼疼出声。
男子倚靠车楹边,第一次认真打量身边的人儿,白皙无暇的小脸挂着泪珠,打湿的双睫如萧瑟的落叶惹人心疼。
就在崔宥眠再次疼出声,寒月微微蹙眉,褪下身上的素白长袍,又交叉迭了几次,确定柔软舒适才缓缓垫在女子脖间处。
泼墨般的满头发丝随着他的动作缠绕在男子指尖,两人靠得近了,寒月嗅到女子身体散发的幽香,残留在记忆的画面一瞬便涌现。
他想起过往她追着他的很多画面,那时他亦嗅到过这股甜腻,只觉烦躁,从未放在心上。
后来他前往寺中闭关,这股甜腻便一直盘绕,从未散去,以至于他在窥得未来先机时莫名心尖微痛,一心想要护住她,才会匆匆出关,将可以隐去容貌的灵药交给了她的长姐。
往昔之事不可追,如今再次瞧见她,心却莫名抽疼得厉害
寒月冷着脸,坐到女子的对面,这样强烈的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理智告诉他,他该远离她
此刻,马车突然停了。
仆童挑帘,当瞧见车内一幕,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家大人何时有过如此痛苦又克制的神情?在以往的记忆中,国师大人一直是高山流水般无欲无求的存在。
大景谁人不知寒月国师风采卓然如万年高山冰雪,只可远视,不可亵渎。
即便如他,跟随左右数年,亦不得近身。
车帘被打开,马车内突兀灌进一股冷风,车上女子略显不适,本就因疼痛皱成一团的小脸更加苍白,额间渗出细细冷汗。
寒月不悦道:“何事!”
仆童恭敬回禀:“是二殿下候在宫道上。”
谢宣旻接到崔宥眠游学时受伤的消息时一颗心悬起,又听闻寒月亲自护送回了宫,整个人瞬间不自在,彼时他刚接手皇城司一切事务。
自打皇城司使一职空出,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谢宣珏和谢宣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都想安排自己人接手。
两人上蹿下跳得厉害。
殊不知,这却是帝王最忌讳的事情,所以谢宣旻什么都没做,反而将皇城司收入囊中。
白日,谢宣旻正翻查着手中的旧档,皇城司掌案蔡林立于一侧,一边命令人搬来书简记录,一边不停解释。
“殿下手中拿的这一卷正是前皇城司使徐司使在位时查抄的,当时这位鸿胪寺陆大人大喊冤枉,但是徐司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证据,硬是指证陆大人贪污受贿,于是下诏入狱,不久便在牢中自杀了。”
“可是本殿看这证据都是陆大人府中管家的证言,并没有实质的物证,难道就没有再去细查一下吗?”
蔡琳这些年虽为掌案,总领全部事宜,但自从徐裕程就任后,皇城司上下基本都掌握在他一个人手中,很多案子他也只是从书简中得知,具体细节他还真不知道。
“这这请殿下恕罪,下官不知。”蔡林一把年纪,突然被询问,自知失职,擦擦额角的冷汗,赶紧跪地。
太师在朝中的盘根错节,徐裕程执掌皇城司,底下人自然见风使舵不把掌案放在眼中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谢宣旻上前将人扶起,道:“蔡大人不必惊慌,这些年你尽忠职守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今本宫执掌皇城司,日后的各项事宜还是要依靠大人的鼎力相助。”
谢宣旻姿态放得恰到好处,蔡林忽觉被重用,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谁能理解一心想干翻大事的人被晾一边是什么感受?
蔡林老泪纵横,道:“殿下不追究下臣的失职,今后必当尽心竭力辅佐!”
蔡大人偶尔活得浑浑噩噩,但办事能力不在话下。
就是这个时候,阿泗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主子,出事了。”
他将游学一事细细回禀,谢宣旻这才带着人急匆匆赶回宫,一路上他想到她落了水,具体情况不明,心中忐忑,又闻是寒月国师将人送了回来,整个人恨不得立马飞到崔宥眠的身边。
今日月色甚好,仲夏的夜风裹着宫门前几株的花香,令人舒心。
然而,蜿蜒的青石甬道上,黑色玄衣的男子对上一身素白锦衣的国师,冷眸不语。
对峙片刻,谢宣旻记挂车内的人儿,率先开了口,“有劳国师大人,既然人至宫门,本殿正好回宫,便做个顺水人情,护送储妃回宫。”
他故意强调了崔宥眠储妃的身份,让寒月摆正自己的位置。
寒月只是觑了他一眼,出口的话不带半点温度,“不用!本师的繁星台亦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