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不赞同,“那好歹是你的家人……”
江瑜淡淡地看向厉海,没说话,就那么挑着眉头,眼神里似乎写满了“你说真的吗?”几个字。
厉海心里猛地一痛,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可那一下钝痛的感觉,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并不锋利的锥子,一下一下砸在了他的心尖上。疼痛是迟钝地蔓延出来的,在他反应过来后,已经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让人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江瑜始终带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眼底满是嘲讽,这表情他以前也看到过,在那些暂时被换下场的休息时间里,在比赛结束,队员们的热情逐渐消散之后,江瑜总会突然走神,然后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就好像他一开始就没在期待什么,也没等待什么,他早就放弃了的感觉。
厉海紧了紧喉咙,转开了话题,“那个……咳咳,我给你带了午饭。”
“啊。”江瑜的表情仿佛从定格的画面里活了过来,变得真实起来,“是吗是吗!带了什么?我想吃烤……”
厉海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烤饼别想,三个月以后再说吧。”
“啊……”江瑜满脸失望。
晚上十点,住院部逐渐安静了下来。厉海帮江瑜躺上床,小心地盖好被子,又问了一次他需不需要上厕所,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厉海有点遗憾地提起了书包。
江瑜好笑地问:“你怎么好像很想帮我倒尿-壶啊?”
厉海笑笑,也不答话,伸手摸了摸江瑜的额头,“那你早点睡,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江瑜双眼往上翻,几乎是斗鸡眼的模样看了看厉海的手,“……嗯。”
厉海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出门前又回头问:“明天想吃什么?”
“……随便。”江瑜回答:“你买啥我吃啥,对了……那个餐钱,我出院后再补给你。”
“等你好了再说这个。”厉海伸手拉上门,“那我走了啊。”
“嗯。”
“……我……我走了啊。”厉海舔了舔嘴角,“那什么,你有事打我电话?”
“知道了。”江瑜好笑,闷在枕头里低低笑了几声,“你是老妈子吗?”
厉海啧了一声,“我还不是担心你!”
“知道。”江瑜笑着说:“我知道,谢谢你。”
厉海唔了一声,想说一句,其实不用说谢谢,你要是肯让我拉会儿你的手或者……或者亲一下,亲额头都行,比一百句谢谢都顶用呢。
不过这话他当然不能说出来,江瑜背后的烂摊子够多了,他不能再让他为难了。
厉海关上门走了出去,安静的走廊白炽灯照出一片惨白。住院部有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在护士台坐着的护士见他出来,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玩手机了。
写满了床号的呼叫台,放着笔和登记簿的桌子,一切都让人觉得没有人情味,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
可就算江瑜出院了又能怎么样呢?回家?那也叫家吗?那也配叫家吗?
恐怕比起这医院,更加凄凄惨惨。
下午老杨和徐逸严都来探望过江瑜,不过那时候江瑜刚好吃了药睡过去了。三人站在走廊上说了会儿话,据说江明兴最后还是判了两年的有期-徒刑,罪名是聚众赌-博,涉案金额超过一万以上包括了他之前欠下的赌债。
那些开赌坊的人,组织他人赌-博的人判得更重一点,加上又参与了打架斗殴,牵涉了未成年人,最后判了五年。
厉海没把这件事告诉江瑜,他估计江瑜也不想听或者其实是……听了更让他难受吧。
徐逸严说,梁冰因为工作太忙碌的关系,暂时没有要来医院的意思,江明兴入-狱的事情也是老杨和徐逸严去帮忙处理的。
再怎么说,也是学生的父亲,徐逸严这个人还挺大方,给买了厚一些的被褥和换洗衣服给送进了监-狱里,老杨也自己贴钱拿了点水果和烟给看守。
人家收不收是一个问题,心意到不到,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至于你……”徐逸严说:“你爸好像还在出差?你妈怎么说你的?”
“没怎么说。”厉海笑了笑,“我不是把纱布拆了吗?她看不太严重,也就批评了几句,其他的话也没多说。”
“你们这一个个的。”徐逸严叹气,“也不知道家长怎么在教,不会做家长就不要生!”
厉海笑了,“徐老师,你这话当我面儿说没问题吗?”
徐逸严啧了一声,之后又叮嘱了两句才跟老杨一起走了。
厉海的班主任本来也要来,被厉海劝住了,反正他也没什么事,电话里表示了一下感谢就算完了。后来陆正、雷戈和王浩也来过一次,据说学校流传着各种谣言,已经快闹翻天了,厉海也没有想解释的心思,就说让他们爱传传吧。
有些人的经历,总是会变成他人的饭后谈资,大家震惊着,热闹着,欣喜着,好奇着,却没几个人会真的义愤填膺的来帮你。
这很正常,因为人是会趋避利害的动物,谁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也就难怪江瑜总是惊讶,厉海为什么总不嫌烦的跟着他。
厉海感觉这短短几日,自己感悟到的事情,学会的东西比他这十几年学到的还要多,而且也更实用。
他回家的时候照例给楼下的两只狗喂了吃的,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金毛和拉布拉多也不叫了,只晃着尾巴舔着他的手,十分温和。
厉海蹲在栅栏前摸了两只狗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冷了才慢条斯理地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