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逖近来忙着准备春闱早出晚归,即便是祝春时也很少能看见他。晚上他回房休息的时候,祝春时早就熬不住睡了过去,即便有意等他,也是眼皮子上下打架的状态;早晨还没醒,对方就已经去了国子监,祝春时醒来时,身边都已经凉透了。
她也不好打搅,只能在院子里三令五申规矩,比前面严厉许多,平日里不太老实的都受了申饬。
冯燕如在春闱前找了过来,祝春时因为担心俞逖,也没和她绕关子,将心里事先想的主意说了出来,至于要不要这么做则全看她的想法。
冯燕如沉默了半晌,坐着将茶喝完后离开了。第二日走的时候,祝春时也去送了一程,二人视线相接,祝春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选择。
二月上旬,京城的天气还没变暖,再加上今年出现倒春寒,虽说没下雪,却比前些时候更冷,风刮在人的脸上凛冽如刀。
祝春时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去衣柜里取了件宝蓝色杭绸面的银鼠皮氅衣给俞逖披上。
俞逖也没拒绝,低头看着她忙前忙后,目光落在祝春时的梢上,几个丫鬟反倒退了一射之地,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泻露,快去再拿个暖炉来。”祝春时踮着脚尖给俞逖理着衣领,眉目里带着愁意,“贡院里也没个火炉,这么九天熬下来,也不知把人熬成什么样。”
俞逖捉住她的手指,笑着道:“大伯父和二哥这几日已经让我体验过一次了,虽然很难熬,但可以熬过去。”
他嘴里的大伯父和二哥,是祝大老爷和祝佑。
“还有大姐夫,也把之前考试的经验传授给我了,别担心,嗯?”俞逖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又抬手抚平祝春时始终蹙着的眉。
祝春时指尖一烫,条件反射的从他手里拔出来,低着头,理了理他腰间系着的荷包,针脚不细密不说,上面的绣工也歪歪扭扭的,是祝春时前些时候做出来的,为了保佑,还特地拿去佛前供了几日。
“还有吃的,汤汤水水不好带,都要经过检查,里面也不好开火,所以给你多准备了点心和馒头,都是些清淡的。”
“嗯,我知道了。”俞逖视线没有离开她半分,瞥见已经红起来的耳朵,嘴角隐隐有笑。
祝春时察觉到,抬头瞪了他一眼。
“爷,奶奶,时辰差不多了。”平明的声音在外响起。
祝春时原本平静的心情陡然又起涟漪,她也知道控制不住,索性由着了。又仔细清点了一遍东西,才吩咐泻露她们拿着往外走。
靖海伯府里,除了俞逖以外,还有俞逸和俞遐两个一直打算科举入仕,但去年秋闱,俞逸名落孙山;俞遐倒是中了,不过名次一般,所以他执意沉淀两年再下场,免得落个同进士出身,说出去也不好听。
因此今日只得俞逖一个去参加考试。
祝春时和俞逖上了马车,此时天还阴沉沉的,风灌进领口,冷得人身体一颤。大老爷大太太和邓姨娘把人送到门口,知道祝春时会跟着去,也怕人多吵闹,因此略微叮嘱了几句,也就各自散了。
所幸他们出门时辰还算早,大街上除了偶尔路过的学子和早起的商贩外,几乎没什么人气。
祝春时捧着炉子,看向旁边老神在在的俞逖。
俞逖从早上起身就察觉到她紧张的情绪,这会儿不需要说话,几乎是一抬头就触碰到看过来的视线,他笑了笑,伸手过去握住祝春时的手。
“怎么这么紧张?我这些日子温书做题可是很认真的,春时不是看见了吗?现下我们都只需要平常心就好,等我给你挣个诰命来。”
祝春时叫他这番话说得笑出来,“八字还没一撇,六哥诰命都说出来了。不过我是相信你的,那我可就等着了。”
俞逖原也是想让她安心,见她笑出来后果真情绪缓和许多,便也点头道:“嗯。你准备的东西已经很充足了,什么都有,我在里面不会饿着也不会冻着。这段时间你忙着开铺子,怕是都没休息好,好好歇几天,我就出来了。”
祝春时心知他对春闱流程十分熟悉,里面也会提供煤炭,只是要自己生火烧水煮东西,并不会真的完全让学子挨饿受冻。但贡院的隔间不过方寸之地,吃喝拉撒都在那里,又遇上天气寒冷,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贡院门口。
俞逖掀帘看了眼外面,周围不乏像他这样乘坐马车过来的举子,也有凭借双脚步行而来的,陆陆续续在门口排队,等候检查。
祝春时将准备的大包东西都递给他,已经到了考试的地方,她也不说那些丧气话,或是有不好寓意的,原本想说的保重身体也在出口时囫囵咽下去了,转而道:“我祝六哥春风得意,金榜题名。”
俞逖含笑,大庭广众之下只略摸了摸祝春时的梢,就转身去门口排队了。
国朝历来看重科举,尤其是当今上位后,在核查监督舞弊等行为上更是严厉,丝毫不留情面。进贡院后不仅要脱下衣服鞋袜环视周身是否携带小抄,连带来包袱里的东西也会一一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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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逖带来的衣服被里外翻看,有夹层的厚袄更是被用剪子破开,仔细摸索了一番。至于那些馒头点心更是被撕碎,以免有人往里面塞进纸条。
所幸小吏检查的屋里生了炭火,脱下衣物后也不觉冷,等核验过俞逖的身份户籍等信息后,便笑着给了号牌请人进去。
俞逖顺着人流往里走,期间也遇见了几个同窗,互相点头致意后便各自往考舍过去。俞逖扫了眼手里的七十八号,瞥见位置时微松了口气,别的都罢了,好歹不是在茅厕旁边,不必再挨冻受饿的同时还要经受气味攻击。
俞逖简单打扫了考舍的桌椅板凳,搓了搓手又取煤炭来烧火,这间狭小透风的隔间才算是有了些暖意。
大约又等了半个时辰,考场传来敲钟声,意味着宣和十八年的春闱,正式开始了。
祝春时看着俞逖进了贡院后,转身上马车准备离开。
“姑娘,”泻露端了刚沏好的热茶给她,预备说些什么。
“春时?”外面突然传来钟成玉的声音。
祝春时微愣,掀开帘子,果然看见对面马车里钟成玉的脸,不禁欢喜道:“你怎么在这里,是送你兄长过来的?”
祝春时话刚出口,就想起钟成玉上面有个正房太太所出的大哥,二十多岁,去年闲暇时她听对方说过,也是在读书科举,听说成绩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