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用绷带将戚明漆上半身基本都缠了起来,虽然上过药,但这会儿还是隐约有血渗过绷带透了出来,看来伤得还是不轻。
厌用手在他脊骨周围摸了一圈,发现没伤着骨头,只是皮外伤,这才放心下来。
戚明漆垂头靠在他怀里,身体绷得很紧,但这副模样看起来很是乖巧,让厌想起了华也庭对这个小哑巴的夸奖。
当真是乖巧,只不过在他面前,要睡着了才行,不然就是白天那副炸毛龇牙小猫的样子。
厌心不在焉地摸着戚明漆的后背,想,小哑巴在华也庭面前,肯定是不管睡着了还是醒着,都是乖乖巧巧的,所以华也庭才会那样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注意到戚明漆的后背上还有什么,在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绷带之中,还有横七竖八的不明显肉色线条。
那是什么?厌愣了一愣,用手将绷带稍微拨开一些,发现那些肉色线条应该是遍布了戚明漆整个后背,连接在一起,共同构成了某种图案。
图案……法阵么?那应该是天极辰星教的手笔吧?
厌对天极辰星教了解不太多。之前有一阵子对华也庭拥有的“福星”感兴趣,让人稍微打探了一下,知道“福星”并不如华也庭今天所说的,只是求个安心的存在,而是真的大有用途在。
既然要让“福星”发挥作用,那么在“福星”身上做点手脚,听起来似乎也不奇怪。
厌一边思索着,一边让戚明漆靠在自己怀里,伸手端过药碗。
他用一只手捏着戚明漆的鼻子,过了一会儿,戚明漆因为无法呼吸乖乖张开嘴,厌便自先喝了一口汤药,低头给他嘴对嘴的喂了进去。
戚明漆依然将牙关咬得很紧,厌用舌头将他细白整齐的门牙舔开,汤药顺利进了戚明漆的口腔,从喉咙滑了进去。
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就这么成功下了肚,厌刚一放下空碗,戚明漆的眼皮便剧烈颤动起来,似乎有醒来的征兆。
戚明漆在半梦半醒中,看见了很多杂乱的人影,人影中还有粗硬的棍杖,朝他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尖锐刺耳的声音在骂着他听不清的内容。
他隐约有了点意识,感觉唇齿间残留着温热柔软的触感,但是很快就被口腔中苦涩的药味、腥甜的血味给盖了过去,只剩下让人冷汗淋漓的伤痛。
戚明漆被噩梦吓着了,猛地睁开眼,冷不丁就看见离他咫尺之距的厌。
太近了,近到他可以看清厌完美无瑕的脸,细密鸦羽一般的眼睫毛,和绯红色的薄唇,还有如血一样红的枫叶形耳坠。
戚明漆刚想说话,但喉咙里只发出几个破碎的“啊、唔”音节,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一本小说中,他穿成了一个小哑巴。
然后想起来,他出门去拿药,被一群太监抓住,拖到厌的宫殿里来,挨了好一顿打,差点都要死去。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死里逃生的庆幸,而是从心底生出来的,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巨大恐惧。
戚明漆盯着眉眼邪异阴沉的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冷、颤抖起来。
他心想,就是这个人,让人把我打成这样的。
厌看见戚明漆醒来,本来不知为何还有点高兴,但看见他眼神里的恐惧和警惕,很快便猜到,戚明漆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他那点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也再度阴沉下来,虽然还将戚明漆抱在自己怀里,却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戚明漆误会了什么,也知道这件事从根本来说不是他的错。
这个时候,只要解释一句“他们不是我的人,我并不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就可以消掉戚明漆对他的畏惧,可是话临到嘴边,又觉得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作为九黎之子的厌,从出生开始,注定是自化自在密教的工具。
他是战祸的代名词,人们一边觊觎着他预知战争的能力,一边又忌惮他,将他视作妖邪不详之人,认为所有的不幸都与他有关,完全不在乎背后真相到底是怎样。
久而久之,厌习惯了那些排挤的、误会的目光,他懒得为自己辩解,反正他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人们对他只敢怒不敢言。
所以今天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可解释的,解释了也没什么用。
戚明漆喘着气,挣扎想从厌身上下来,刚动了两下,便出现头晕眼花,眼前几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浑身疼得没力气。
厌从旁边扯过一件外袍裹在戚明漆身上,又给他披了一件貂绒斗篷,在他耳边低声说:“别乱动。”
戚明漆害怕着他,闻言便停下挣扎。
厌将戚明漆抱起来:“醒了正好,外面有人肯定已经等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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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阙楼外的内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入夜后温度越来越低,几人来时想着很快就能回去,保暖措施做得不是很好,站在雪地里这么久,寒气入骨,早已冻得瑟瑟发抖,崇云宫宫门却又被厌的随侍卫官堵着,他人不出来,内监们也不敢走。
游阙楼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黎里抬着一张椅子快步走出来,将椅子往台阶最上方一放,便抄手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厌抱着戚明漆走出来,在椅子上坐下,朝下方几名内监微微一笑:“各位久等了。”
内监们偷偷打量他抱在怀里的人,认出这就是刚才被他们按着杖打的哑巴,心里都在不安地猜测,这哑巴跟厌到底是什么关系。
戚明漆稍微一侧头,就看见下方站着刚才打他的几个人,瞬间被恐惧的阴影笼罩住,下意识朝厌那边偏了偏,看起来就像是在往他怀里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