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君顾来了,他们自行退出,各做各的事去,程君顾琢磨好一会儿,让小道童带着画棋和小宫婢如意在道观里转转。画棋一听便知自家小姐打的什么主意,当即摆出一副笑脸,由道童领着离开。
“阿顾姐姐好久不来见我了。”
程君顾好笑地看着他,“昨儿个不是才见过么?别趴着,对身子不好,昨日我回去前布置下来的作业可是完成了?”
六皇子乖巧点头,献宝似的奉上他认认真真写好的文章。
字算不上好看,稚嫩得很,还有好些错字,程君顾念及他久于病榻,无太多精力读书,不多计较。她点了几页书让六皇子先读着,自己拿过朱笔逐字逐句地读他写的文章,还顺道帮他改正错字。
兰美人早产,生下的儿子先天不足,容易生病不说,读书识字也比别人慢上不少。旁的孩子七八岁启蒙,六皇子耗到十岁才开始,常常是忘了背,背了又忘。一两个月还好,时间长了,辛太傅着实分不出更多精力指导,便全权交给程君顾负责。
六皇子读两行就问是什么意思,程君顾耐心给他解释。这头刚解释完,他又开始问新的,程君顾始终不恼,细致详尽地教着。问到后来,六皇子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瘦弱小脸红了又红,“阿顾姐姐,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程君顾放下笔,朝他摇头。
“这回的文章做得比以往好,就是字还得好好练,该读的书也要好好读。爱问问题不是坏事,怕的是既不爱问,又要在那儿胡思乱想。”
六皇子看上去有点想哭,“阿顾姐姐是在说我吗?”
程君顾软下心,轻声细语回答,“没有特别指代谁。”
六皇子懵懵懂懂点着头,紧张地收回布有十来处朱笔印记的文章,看了半天,露出个有些傻兮兮的笑,“比以前好。”
程君顾摸摸他的头,鼻头发酸。
虽说六皇子资质差上其余皇子公主许多,却是程君顾最看重的学生。当初他因病夭折之后,程君顾足足缓了好几年才缓过来,要不是程家人还有辛琰他们陪伴在侧,只怕她也会一蹶不振。
六皇子于她而言,与其说是学生,倒不如更像年幼的弟弟。
“阿顾姐姐怎么也哭了?”六皇子纳闷地摸自己的头,“母亲每次摸过我的头也会哭,难道我的头有什么催哭法力不成?”
程君顾被他这话逗笑,抬手飞快抹了下眼,“只是方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眼睛里了。”
六皇子抬手摸她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骂道,“坏东西快走,不然我就打你。”
程君顾笑得更开,目光落到他手中书籍后佯怒道,“一炷香前就在读这一页,现在居然还在这儿,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六皇子忙护住自己的屁股,咧嘴一笑,低头重新开始读书。
读了没两行,他复抬头,“对了,阿顾姐姐,诶,你先不要急着生气。我以我的晚饭发誓,这是件很重要的事。”
能让弱小但爱吃的六皇子拿晚饭发誓,想必不是小事。
程君顾一下子坐直身子,屏息静听。
“二火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还欠我好几个糖人呢。”
二火是谁?
程君顾搜寻一圈自己的熟人,着实没找到唤这名字的人,等等……
“你说的二火哥哥,”她顿了顿,“是辛琰吗?”
“那个字原来不念王火火吗?”
“……不念。不然他的名字就是辛王火火,你听听,这好听吗?”
六皇子跟着念了几次,歪头思考一会儿,“还是二火好听。”
程君顾又一次被他逗笑,取来边上空白宣纸,“这是辛,这是琰。立十辛,王火火琰,去了这个王念炎。炎热的炎字,过去我教过你,你新写的文章里还用上了。要是你真记不得他名字的念法,可以想象这么一个画面,君王身边有两团火焰,他感到非常炎热。可不就是能记住这个字了?”
“那我还是觉着二火哥哥好念又好记。”
程君顾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六皇子扬了扬下巴,看上去颇为骄傲自豪,丝毫不知远在万里之外的军营中有个人正因此打了好几个喷嚏。
秦艽嫌弃地挪远小木凳,冲斜上方认真读军折的辛琰道,“你要是真感染风寒就好好歇息,这些东西又不是必须得今天看完。实在不行,交给副将军也可以。”
“本将军没有生病。”辛琰揉揉鼻子,“兴许是谁在念叨本将军。”
“是辛太傅罢?”
“爷爷可没这么多闲工夫,眼下正是官试阅卷最忙的时刻,他估摸着连饭都无暇顾及,更何况是念叨本将军。”
“说起官试,”秦艽垂眼,“不知道傅家这回成果如何。”
他未婚妻一脉在傅家相对落魄,所有男丁从小到大都在为官试努力,可每届官试无人中选,本家和其余旁支的人明里暗里都嘲笑他们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届参加考试的是秦艽未来大小舅子,这两位舅子素日与他未婚妻最亲,假若落选,只怕未婚妻所要遭受的打击会比过去更大。
辛琰道,“放宽心,他二人资质比其他族人好,会有好结果。”
周围的将领也纷纷出言安慰。
一将领道,“我听说程四小姐也参试了?女子参加官试,开国以来第一例。”
辛琰:“日后会越来越多的。”
那将领轻轻摇头,似是不信。
辛琰不管他,继续说道,“既然军中能有男女将军,为何朝堂之上不能有男女官?阿顾是第一例,但定然不会是最后一例。你若不信,我们可以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