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荣大人操心了。只是老福晋卧床多日,已不便见客。”载沣停了停继续说道,“听闻顾大人最近升迁了大理寺卿,可谓是官运亨通。”
大理寺卿?!夏沐风暗自心惊。这般可怕的敌人竟然坐上了刑狱最高长官一职,只怕维新党人在变法实施只会愈加困难重重。他心虚的瞟一眼顾邵威,发现他的眼中对自己未无怀疑之色时,才稍稍放下心来。毕竟为自己只是宫中一介御医,手中没有实权。即便是近来与皇上走得比较近,也不会有人疑心他的身份。
“皇恩浩大。顾某不才,侥幸得到皇上赏识。”顾邵威客套的应对着,抬眼却看到夏御医身后的女子正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自己。似乎便是新年庙会那日陪同在流昔身边的女子,只是时隔多日不敢确定。于是便问道:“你的名字可是叫胭脂?”
就那么几个字,将夏沐风的小心肝给震得哗啦啦的凉了。虽然不知道顾邵威从哪方面开始怀疑,他心想这小丫头又要完了,又得进一次刑部大狱了。
胭脂慢条斯条的行了个福礼后答道:“奴婢名唤来喜,是诸秀宫的宫女。”
这番漫天扯谎把夏沐风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哪像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任是在宫中活了五十多年的李公公,都没能像她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任是连眉毛都没抖一下。
顾邵威淡淡收回了目光,虽然他一向记性不错,由于记挂着流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从马上取下锦盒递给一边的王府总管后,向载沣说道:“王爷,臣还有急事,不便久留。改日再来探望老福晋。”
“顾大人好走,本王就不远送了。”
醇亲王载沣望着顾邵威的背景,突然转身对胭脂问道:“你究竟是叫胭脂,还是叫来喜?”
“回王爷,奴婢名唤来喜,胭脂是奴婢的小名儿。”
胭脂低着头抿嘴笑嘻嘻的,她一点也不害怕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一般大小的少年。她感觉这位小王爷有趣极了,虽然极力摆出一付严威正襟的样子学着大人打官腔,但下巴上连个胡渣都没有,声音也还稚嫩得很。
载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夏沐风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声,道:“王爷,这位姑娘是李公公家的亲戚,最近倍受老佛爷的喜爱。听说过段时间就要和几位大人家的千金一起晋封为‘御前女官’。您看要不要让她去和老福晋说说话儿,讲讲皇上最近的情况,让老福晋也开心开心?
“也好……”醇亲王慢慢解开了紧锁的眉头,向他们点了点头说道:“怠慢二位了。”
3
待到回宫时,已过了晚膳时间,胭脂饿得饥肠辘辘正想回怡芳园找些点心吃,不想被迎面走来的小贵子给叫住了。
“贵公公,您没事就好。昨儿个可吓坏奴婢了。”
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小女子,小贵子暗叹了口气。这珍嫔主子得宠的日子怕是不多喽。自己今早回宫,看到皇上一宿未眠,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以为是为珍小主儿的禁闭和醇亲王老福晋病危的事情忧心呢,哪知光绪爷见着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追问胭脂的下落,自己也只好从实招来,说那小丫头乘乱跑了。结果皇上的神情突然一滞,半晌没出声后反问起自己: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皇上找你呐。这不直叫我在怡芳园门口候着等你。”
“是为了珍小主儿的事情吗?我听说老佛爷已经将小主儿放出来了呀?”
小贵子跺脚急道:“哪有这么多问题,我们做奴才的把主人伺候好了就是最大的福份。要是个个得像姑奶奶您一样问东问东,脑袋都不晓得掉多少颗了!”
胭脂没有反驳,闷声低头跟着小贵子向养心殿走去。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多事,她还真不想回皇宫,动不动就要下跪,连说个话都得加个前缀‘奴婢’,哪比得上与春娘和流昔在一起的时候自在快乐。可见这青楼比皇宫来得好,否则同治爷当年怎会冷落六宫粉黛,流落在烟花巷?忍字头上一把刀,既然是自己应承过的事情,就必要有始有终。等到委托人的任务完成后,就可以和流昔离开翠轩阁,自由自在的生活。
4
都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胭脂自从身份被光绪帝知晓之后,总觉得自己随时会小命不保。尽管皇上脸上的笑容有如和煦春风,她依旧是一付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模样。
“妙雪,刑部的赵世颉以何罪之名将你与小贵子抓进刑部大狱?”
胭脂直到现在还没有习惯光绪帝所赐的‘妙雪’之名,片刻之后才低头说道:“奴婢不知。”
“依朕看,你在刻意隐瞒吧。”
“我没有!”胭脂心中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言辞上有大不敬之意,连忙纠正道:“奴婢绝无刻意隐瞒之意!
光绪帝蹙起了秀气的眉:“妙雪,朕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朕想听到的是‘实话’。朕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所以我想帮助你!”
“奴婢……”
“因为何种原因卖至青楼?”光绪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
皇上多半了解到自己出自青楼的卑贱身份,胭脂被他一语道破后反倒心中一片坦然,回道:“因为家中贫寒。父母不希望我和姐姐被活活饿死,所以被卖到京城里的八大胡同中。”
光绪帝的眉头蹙得更紧,半晌没有说话。
胭脂已经报定了掉脑袋的打算,心一横,跪在地上直视着光绪帝的眼睛,“奴婢自知以此身份混进宫中是死罪,只求皇上不要迁怒于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