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绣娇容,汗沾粉面花含露,直叫俺舍了魂魄、丢了心肝也!
一滴露水滴入古井,微微晃荡后又恢复死寂。
林春温可是把身上所有钱财都拿去换药了,现在哪里来的黄金万两买自己性命?也就是说,如果林春温不能给他保证的话,他现在便可以完成此次任务了。
林春温感到周身的氛围尖锐起来,仿佛有刀子对着自己,他不敢耽搁:
“你也看到了,我既然能有第一个黄金万两,也能有第二个黄金万两。但是我既不能现在给你,又要给你做出保证。不如我把自己赚钱的渠道告诉你一个,当作我俩的信物可好?”
谢一思考了一下,林春温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见林春温警惕地盯着自己,谢一突然能理解林珣白的感受了。
这人平时总是一副谪仙姿态,那么,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让他为自己的一举一动做出喜怒哀乐的表情,简直就像把九天上的神仙变成掌中的玩偶,可以肆意玩弄。
这种感受,即使是万物不为所动的谢一,也无法拒绝。
林春温见谢一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中的警惕升到最高。他的手慢慢摸进枕头底下。他紧紧盯着谢一,观察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
谢一好像没有察觉,他点点头,消失在房内。
林春温松了口气,枕头下握着药粉的手松开,看着云龙逐月的床顶浮雕,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
有了谢一的帮助,林春温想出行宫就容易多了。这几日林珣白来看过他一两回,见他似乎很抗拒,便渐渐来的少了。只是每日晚上睡觉前,必要来探望一番。
所以他们只需要在天黑前回来便可以了。
林春温把睡梨支开,坐在凳子上,问:“我们如何出去?”
谢一像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林春温心下羡艳,可惜他不能习武……。
林春温看着谢一,想知道他怎么出宫。谢一也看着林春温,想看这个皇子有没有什么想法。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谢一先移开了目光,再开口时语气有点低沉:
“上来。”
林春温站起来,又反身去拿了个小袋子带着,然后才对上谢一的眼睛说:“走吧。”
谢一还是第一次抱着活人施展轻功,他有些僵硬地打算扛起林春温,这个矮了他半头的三皇子却阻止了他,并仰着头问:
“不可以换个姿势么?扛着很不舒服。”
这么近的距离,谢一可以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白梅熏香,是冬天随着透骨寒风一起浸入骨子的香味。随着体内的温度发酵蒸腾,变成微醺的醉意。
谢一从没喝醉过,所以他只是恍惚后换了姿势,把三皇子抱了起来。
林春温并不习惯这种弱者依偎的姿势,他虚攥着谢一的衣裳,眼前景物微晃,下一刻他已经身处围墙上。本来不过是御剑飞行常见的景物,他却恍若隔世,忍不住稍微前倾看了看。
谢一没有料到他这个动作,身体下意识绷紧,脚边一片瓦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林春温意识到了,歉意道:“不好意思,平日未曾见过这样的景物。”
远处有侍卫正往这边转来,谢一冷梆梆道:“无事。”
还不待林春温反应过来,他便运气轻身飞出去。林春温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服,鼻尖贴在谢一脖颈间,吐息湿润温热,冰冷的雪水味道便紧紧围绕住林春温。
他有些不适应,碍于眼下情景,只好稍微偏了偏头。
谢一也非常不适应自己的命门被暴露在人前,他可以感觉到温热的吐息是如何扫过脖子上的每一寸肌肤,在热气散开后变成月刃般的微微凉意。
风声呼呼掠过。
林春温看到周围的景物,便赶紧道:“到地方了。”
谢一便把他放下来,面无表情地示意他带路。林春温垂眼,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随即意识到自己此时不应该太过紧张,又强行松开了手。
不远处是个大当铺,林春温勉强压住过快的心跳,面上从容地朝当铺走过去。
谢一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当铺,站着没动。林春温回头看他:“不走吗?”风吹得林春温鬓发散乱,扫在他右颊红痣上。
谢一盯着他,然后跟了上来。
林春温走进当铺,老板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见到林春温眼睛一亮,热情道:“您来啦?这边请这边请,不知有什么指教?”
林春温很自然地说:“把你家的账本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一愣,然后点点头,叫身边的小二去拿过来,他自己则亲自为两人斟茶。
谢一坐在旁边,默默看着,心中明白大半。
想来这三皇子又无人脉,也无渠道,只能靠典当一些不显眼的小玩意换钱。来来往往多次,成了个座上宾。当铺里若有客人要赎回东西,都称“账本”,这点黑话谢一也知道。
所以,是想让他误以为此处是三皇子的产业,然后接下那个委托。
谢一意识到这点,手中的刀便出了一半。
林春温不知道谢一已经识破,他掩饰性地抬起茶盏,吹了吹浮沫,问杀手:“你不渴吗?我好像没见过你吃饭喝水。”
他是真的有点好奇,身为修仙者不吃不喝也就罢了,凡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谢一抬眸,对上林春温的目光,不知为何想起了在野外露宿时遇到的一窝兔子。灰白的毛团,也是这样好奇纯洁地望着他,显得温顺又无知。
他的刀再难拔出剩下的一半。
谢一摇头,林春温微微凑过来低声问他:“你可愿意接我的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