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戴全指手套?因为看起来不够帅。
在沉默的一分钟内,导航内置亲切的女声反复提示着“请沿当前道路直行”。他呼出一口暖气,“可能就是要上山。”
“那你带绳索了吗?”梁听玉问。
男孩摸摸自己的腰包,说没有。自从彻底掉马以后,他索性从银谷区所卡分部搬了一大堆家伙过来,从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棒球棒到现在使用率最高的小刀,整整齐齐地摆了一面墙。
梁听玉拿起一根细长的棍子问这是什么,他嘴上说着打狗棍,伸手在隐蔽的凸起处刷了指纹。一道弯月形的猩红色光刀从顶端显现,状如影视作品中死神最爱用的镰刀。
这小孩永远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带来一点震撼,比如那些稀奇古怪的作案工具,比如现在拉着他一起干活长见识。梁听玉想着,拉住了在雪山上艰难跋涉的虞夏。
他只拉他的帽子,因为担心拽到别的肢体部分会直接拔下来。虽说实验体的构造是异于常人,但是在脖子上安装一个能够拧动三百六十度的机关这样的巧思,他属实是没有想到。这种设计师不拿个国际金扫把奖,真是可惜了。
“这座雪山不大,绕一下应该能找到。”梁听玉说。
根据他的记忆,银谷区几乎不会有人舍近求远地把家建在雪山上,就连愿意承接雪山建造的建筑队也只有零星几个。上一个这样干的人,还是梁徵。
梁徵在山腰上建了个小木屋,屋里烧着煤,然后把他锁了进去。
很难想象,他在一个精神病的掌控下活了二十多年。
“我们今天要杀掉的人叫李逐。”男孩的指骨纤细修长,摸起来却有些奇怪的凹凸感。两人的手在毛绒口袋里十指相扣,摩擦到彼此的皮肤发起烫。他说,“是一个标本师。”
具体原因不详,但是杀手刀人从不需要原因。
听到标本两个字,梁听玉的手指条件反射似的动了一下。在他还没能自立门户的时候,他所接触的一切人以外的活物最终都会成为摆在卧室里的标本。或是在床头柜上,或是在床对面的矮柜上,总之,所有保留了眼珠的剥制标本都必须直勾勾地盯着他。
用梁徵的话来说,要让它们死不瞑目地看着这个害死它们的小东西,最好半夜还会有怨气未散的灵魂来拍他的窗。
雪山脚寒冷,储存动物尸体不易腐坏,把工作室建在这里也正常。两人绕路走了片刻,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一座建筑。
虞夏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念道:“逐风标本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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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这地方虽然偏僻难寻,来参观的人倒是也不算少。梁听玉随便蹭了个讲解员的队伍,跟随人流从一台台造型独特的展柜前走过。标本馆内灯光昏暗,唯独摆放着标本的展柜底部增加了灯带设计,让参观者能够更好地观察到标本的细节。
他伫足在几只高低错落的灰调圆柱展台前,每一根圆柱上都单独摆放着一只精美的玻璃瓶,瓶口用丝带缠绕起来,细看则会在上面发现一串烫金字母,正是瓶中心脏的来源。
六七瓶浸制心脏标本摆在台面上,或粉白中带着血丝,或保留了原来的猩红色。这些心脏来源于兔子、狐貍或者鸟类,它们静静地躺在防腐液中,仿佛在某一刻还能够猛然收缩一下,重新跳动起来。
“这个……是什么?”虞夏想起把内脏抓在手里时那种滑腻又柔软的触感,皱了皱鼻子。
在他刚被分到外勤部门的时候,满月带着他在森林里打猎积累经验。他看着那头凶悍美丽的狼人将猎物开膛破肚,然后挑选一颗最完整的内脏塞进他手里。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人要这样杀才能死透。
真恶心啊。
他眯着眼睛看最大的那个罐子,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这些悚人的东西给他带来的不适。
梁听玉松松搭着男孩的肩,同样皱起眉观察起这颗心脏。
“是黑山羊的心脏。”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他们同时警觉地看过去,身边的年轻人沉稳温和地冲他们一笑,“我父亲的杰作。”
年轻人自述叫李赫,是馆长李逐最年幼的孩子。他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不愿意接手父亲的工作,各自远离了故乡开始新的生活,学习标本制作的担子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虞夏的目光终于离开了罐子,带上点惋惜的神色看向这个和善的beta,梁听玉却不露声色地敛起了眸中轻松的神情。
这个年轻人有着与十多年前的李逐近乎相似的容颜,一瞬间就让他想起当初陪同在梁徵身侧的男人。
原来是他。
“黑山羊的心脏原来长这样。”虞夏对李赫充满了兴趣,虽然有一半都是来自于他那个马上就要完蛋的爹。
“是啊,生物的内脏总是很惊悚又很美妙。单看外表,我们根本想不到它们是怎样在身体里发挥作用的。”李赫陪着两人走过几个浸制标本区,“这些蛇和水母的颜色很艳丽,是可以对外出售的品种。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找我们订购。”
“你们还管这个?那些心脏可以买吗?”虞夏对蛇不太感兴趣,他已经见过身上长鳞片的东西了。
李赫笑了几声,“买卖器官可是违法行为。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你喜欢,可以来工作室体验一下标本的制作。今天我父亲也在,工作室目前还有空位。”
做标本是小事,主要是有李逐。虞夏拉了拉梁听玉的手,发现对方的面色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