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飞把林郁芳送回府上,亲自服侍他脱了鞋袜,在床上躺好。才在他身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只见那手腕又瘦下一圈,心中难过非常,暗恨自己竟然因为那么几句闲话就怀疑他。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颊边不住摩挲,直到感觉林郁芳不再那么抗拒了,才开口道:“不红,那日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就是别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林郁芳与他僵持多日,眼见得邵燕飞眼窝深陷,想是这几日也受了折磨。不禁想到那日他为了与自己在一起不惜以生命威胁邵父。如今见他如此温柔体贴服侍自己,气渐消心渐软,又看他眼中深情款款,疲累一叹,有些话却还是忍不住要解释:“燕飞,我发誓,我没有。”
“我相信。我相信!”邵燕飞赶忙说。
林郁芳见他那副样子,心思突然一转,说:“如果我和他真的有呢?”邵燕飞脸色立刻苍白,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喜欢得男孩子也是因为自己不是处女而借口抛弃了自己。林郁芳咬咬牙,恨声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希望对方还是未经事的黄花闺女,反过来自己天天眠花宿柳,沾花惹草,可还有个公平么!”
邵燕飞给他说的一愣之下,喃喃道:“什么你们男人,不红,你不是也是男人么?”
林郁芳倏的一惊,紧紧抿上嘴唇,移开视线。又觉得头顶上目光灼灼,干脆合上眼睛冷声下起逐客令:“我倦了,你回去罢!”
林郁芳玉面含霜,邵燕飞怅然若失。他有些恍惚的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林郁芳(黄璃真),见他仍是一动不动背对着自己,心中一阵酸涩刺痛,低头推门离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邵燕飞由黄府曲折的长廊来到院子后面的小园,看到洁白的茶花在雨中开的缥缈脱俗。如今是春天了,园子里未退的寒气被雨水浸润,在空气里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来。雾笼罩在一片片、一团团的绿意里,整个园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大渲的水墨。
邵燕飞心中惆怅,不由忆起二人初时的那段时光,虽短暂却愉快。只是这样的想着,就觉得无比怀念,因为那些日子已经远去了。他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不红不是就在身边么,而且如今他们情投意合,自己这又是在惋惜些什么呢?
离开屋檐的遮挡,信步踏上竹管铺成的小径,经由布局者的引导,来到园子一隅的池塘边。邵燕飞惊喜的发现,水面上果然开着朵朵水生之花。也是洁白的花瓣,嫩绿的叶子,雨露在上面滚动着,时而叮咚落水,漾起阵阵涟漪。
甜腻的花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味道漂浮在空气中,邵燕飞深吸一口,顿觉有些疼痛的心头上,轻松不少。他呆呆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水,从天而落,在水面上砸出一个个圆圆的坑。
“一萋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得愁多!”这是他们最初的对话。当时,多么的漫不经心。如今,却是小心翼翼的咀嚼。不知是不是雨水的原因,邵燕飞觉得脸颊上痒痒的,只是,与冷冰冰的雨水不同的是,那痒中带着一丝温度。
他有些失措了。可是心,却像着了魔,失了控般,一再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那时的不红,虽面貌平凡,却隐隐然透露着一股坚定与阴沈的气息。但那也正像如今北方这少有的烟雨,让自己感到滋润与舒适。那时的不红,每一见到自己,总是会微微笑着道:秋竹贤弟。
邵燕飞真的想哭了,在想起黄璃真曾经的那个微笑的一刻,撕裂了一般的心,真真正正,为着,黄璃真这个人,落下了泪流出了血。可是,黄璃真并不知道。这一辈子,他都不知道他曾经认定的感情,回报了他一滴泪水。
林郁芳翻了个身,床上的被褥是名贵的柳絮棉心外包裹冰蚕苏绣制成的,可是如何比得上她家里的席梦思床和纳米蚕丝被?初来时喜欢的精美木雕和琳琅流苏如何比得上精品店里那些五光十色的小挂件?这里,是连块玻璃都没有的古代啊!
第一次,她感到了一股格格不入的陈腐的寂寞感。那样的冷那样的绝望……可是,也只是一瞬,一张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的俊秀面孔,就跳了出来,林郁芳勾起嘴角,她还有燕飞啊!想到邵燕飞,她整颗心都沈醉了。那是怎样一个潇洒的人物啊,那么天真开朗,那么温柔多情。尤其,是对自己。
他该是一个诗人的。林郁芳认为自己很了解邵燕飞,她为他惋惜,他合该是个与李青莲一样的诗人的!策马天地,千金买酒。但是,那样的日子也会很清苦。
也许,他和她都应该成熟一些了。就像今天上午,自己的确是鲁莽了。可以说她只是在耍小性子吗?这个性子耍的可太大了。竟然把对燕飞的闷气发到皇帝头上。唉……
可是,怎样让他们成熟呢?如今他们相识,已经一年多了,那么……一丝红晕,爬上了那张细致的面孔。林郁芳心里甜蜜的笑着:燕飞,没想到对着我,你倒成了君子。
邵燕飞感到了寒冷,雨水已经将他单薄的玄色衣裳湿透,可是这样的寒冷,却远远及不上他的心冷。现在的不红,让他爱怜之余,总觉得心里越来越冷。
他开始往回走,要回家一趟,好歹换身衣服。叹口气,晚点,等雨停了,再来看看不红吧,或许那时,气就消了。
这样走着,邵燕飞出了园子,一抬头,看到手持竹伞的林郁芳(黄璃真)。
林郁芳本也是想散散心,却在一出来,就正正看到落汤鸡般的邵燕飞。不由的笑了:“燕飞,你这是做什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