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莽夫萨布素,施世纶就一肚皮怨气,他简直乱打王八拳,一点都不讲理。
他管着师傅不许吃酒,可他们那些酒,都是萨布素所送。
既然如此,施世纶就更要与齐佑说道说道了,在椅子上重新坐下,愤愤说道:“七阿哥可听过一句话,牵一发而动全身。船造不好,一打
就得散了架,或者沉了。钱财还好,数不清的将士却会因此而殒命!造船的师傅们不当做回事,若是要走,就走吧,再找会造船的来就是!”
齐佑叹了声,问道:“瞧施大人这句话说得!他们走了,施大人去找人来造船,让谁付造船的银子?哦,不对,我还没问,施大人可会造船,懂得造船?”
朝廷没有银子,才想方设法以出海准许,换了商户免费给朝廷造船。
施世纶在萨布素处也听到过让他出钱请人的说法,当时他不当做一回事,此时依然不当做一回事。
“为了大清出钱出力,这是他们应当做的事情。若是这几人不行,就让商户换别的师傅来!”
施世纶慷慨激昂答了,看了齐佑眼,说道:“不敢吹嘘,我不会造船。但这么多年来,如何治理兵营,如何治理地方,倒勉强有一二心得,承蒙过皇上多次夸赞!”
齐佑长长咦了声,不紧不慢说道:“我以为施大人会说,若是师傅回去了,没人做事,施大人会出银子,请师傅来继续造船呢。照着施大人的说法,都是为了大清,施大人同样是大清的子民,商户能出钱出力,施大人同样可以啊。原来,施大人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施世纶愣住,脸一阵红一阵白,说道:“我为官清廉,囊中羞涩,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若是我能拿得出,绝无二话。”
齐佑闲闲道:“施大人用着
小厮,骑着骏马,说为官清廉我尚可相信,囊中羞涩,这是我万万不会信的。当年令尊给施大人留下的家产,足够施大人做清官了。”
打仗的武官向来富裕,施琅曾为前明的官员,哪怕为人再刚正,家中也不会缺银子。
施世纶靠着父萌出仕,一开始就做了知州。就算是知州,每年俸禄不过八十两银左右。这些俸禄要养家,养师爷随从,无论如何都不够用。
靠着施琅留下来的家财,施世纶能做到问心无愧的清官。
施世纶嘴里泛起阵阵苦涩,迟疑了下,说道:“我都是一心为了大清好,七阿哥哪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齐佑坐直了身子,脸色严肃了几分,将茶碗放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砰地一声响。
施世纶怔怔望着齐佑突然变了个人般,气势凛然,心竟然莫名跟着发紧。
齐佑不再客气,直言道:“好心人办坏事的多了去。施大人,不瞒你说,是我建议汗阿玛将你调到了水师。一来,正因为你本性不坏,二来,是因为令尊大人,三来,是希望你能将一股子力气用对地方。你的严厉与苛刻,拿去治军还行,却不适合拿去判案,治理地方。”
施世纶瞠目结舌望着齐佑,没想到来到这个鬼地方是因为他,顿时怒从胆边生,厉声道:“敢问七阿哥,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您要如此对我?再说,您没主政过一方,更没有治理军营的经验,
您凭什么来评判我?”
齐佑手用力拍在案桌上,厉声道:“大胆!居然敢质疑本阿哥!”
施世纶吓了一跳,齐佑年纪再轻,再荒唐,他都是阿哥皇子。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施世纶再刚正不阿,也不敢去真当回事,赶紧慌乱地起身赔不是:“七阿哥息怒,七阿哥息怒,都是我一时嘴快,冒犯七阿哥之处,还请七阿哥见谅。”
齐佑盯着施世纶,神色稍缓,“你既然认错,我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坐吧。”
施世纶长长舒了口气,谢恩后回到椅子里坐下。
齐佑斜睨着施世纶,说道:“我知道你心中还不服气,因为我是七阿哥,你不得不低头。施大人,你其实与我有何不同,因着令尊你才一步登天,直接出任知州吗?我作为阿哥,难道还不够资格评价你,将你弄到北地来?”
施世纶那股子气,一下泄了大半。
在此之前,他没有任何治理一方的经验。如果不是施琅,他哪能一下就做了一州的父母官。
齐佑继续说道:“既然你还想知道,你何处错了,我就好心告诉你吧。首先,你无论判案还是治理扬州,都是枉顾律法,完全照着你的喜好在做事。究其根本,同样是因为你的身份,你是官,让一切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其实,你与鱼肉乡里的恶霸,行径并无甚区别。”
施世纶被齐佑批评得一文不值,除了沮丧之外,更多的
是不服气,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都是为了穷苦百姓出头罢了!”
齐佑笑了笑,说道:“施大人,律法呢,你将大清律放在了何处?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再谈你的一心为民。”
有大清律在,当然是按照律法做事。他无论做的哪一种,都与律法有违背。
施世纶嘴张了张,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齐佑脸色淡了几分,说道:“你不饮酒,先前看到我饮酒,心里颇有微词。但是,我是阿哥,你就算不满也得忍着,并不敢出言阻止。而造船的师傅是平民百姓,你可以仗着自己的官家身份,强令他们遵守莫须有的规矩。施大人,道德是拿来约束自己,而不是约束他人。施大人却不同,看人下碟不说,还侵犯到百姓的权利而不自知!”
施世纶像是被一头棒喝,脑子里嗡嗡响,起初涨红的脸,变得惨白。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些话,他向来尊崇修身,齐家,治天下。在扬州时,他不许百姓玩乐,肃清了扬州风气。
在齐佑看来,他的种种做法,却是大错特错,昏庸至极。可齐佑的话,说得句句在理,加上他的举止言行,压根没脸反驳。
生在南方海边的施世纶,这辈子第一次来到北地。起初尚好,一过张家口,周围的景象就开始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