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是不是祸害?”
钟嘉慧呆立在原地,脚下的木制地板仿佛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把将她吸入永不见光的深渊,她就像陷入了一个无法自证的逻辑陷阱,不住地颤抖:“我不是…我不是…”
“不过上帝是公平的。”外婆忽然又话锋一转,仿佛钟嘉慧的失魂落魄不是她造成似地,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村姑一个孙子都没有,而我还有一个孙子…和孙女。”
冰冷的手落到钟嘉慧的眉毛,眼睛,嘴唇,又顺着喉道滑落,在她的心脏前停住,尖而长的食指就像银针一样戳了戳她的心口,又上挑,勾住她脖子上的玉坠:“你一定要争气,别给我丢脸。”
“她有时候还算正常。”钟嘉慧下意识地摸向右手手腕,“单单把我当做对付我外公继任的武器,要我没日没夜地练琴,我那个时候手没好全呢,冬天又冷,她就叫我站在阳台上练,可冷了,我这手到现在还疼。”
她说得轻描淡写,吴霖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向那只白净的手,腕骨纤细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然而就在骨结处却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白色伤疤,伤疤已经渐渐淡却,却足够让他心底一堵。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腕,食指和中指慢慢地从伤疤处上移,腕骨、掌心…然后五指相扣,钟嘉慧挣了挣,没挣动,也就随他去了。
过了一会,他低声说:“我以为你去海城,是去过好日子的。”
“没人知道。”钟嘉慧声音也很微弱,“这件事就连罗芸也不知道。”
屋子里落入安静,吴霖动作一顿,眼底滑过一丝可以称之为欣喜的情绪,他吞了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开口时便是强压着的波澜不惊:“…只有我知道?”
钟嘉慧没有回答他。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吴霖嘴角轻轻勾起,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柔克制的吻,低低的声音却有着斩山断石的锵锵决心:“这不要紧,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将做你抵挡风雨的脊梁,给你无尽的苍穹,让你无忧无虑地奔跑。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钟嘉慧的回应。
过了许久,黑夜依旧安静,绵长而轻缓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吴霖低下头,看见钟嘉慧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睡得是不知人间疾苦的香甜。
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无奈地笑了一声。
钟嘉慧像是坠入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岩洞,身下是流动着的滚烫岩浆,而背后却是冻入骨髓的严寒。
她在半梦半醒中打了个哆嗦,挣扎着掀起眼皮,从窗帘外透进来的晨光晃得她头脑晕乎,紧接她意识到自己以一种狗啃泥的方式俯趴着,而紧贴着她的侧脸的…
钟嘉慧转过脸,嘴唇对上了一片光洁裸露的皮肤。
不…这不是床单,也不是地板。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瞬间一蹦三尺高——
“啊———妈呀!”
吴霖冷不防挨了一肘子,脑子顷刻就疼醒了,他一把扯回钟嘉慧,笑着喘气:“是我啊,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躺在一个光膀子帅哥胸口没被吓一跳才有鬼了…钟嘉慧轻咳一声,就这么撑着坐了起来。
“你怎么没去上班。”她没话找话。
空调制冷效果极好冷飕飕寒风一直往他们两人身上刮,吴霖也不嫌冷,双手交迭放在脑后,抬头仰视着她,笑着说:“不急。”
男人注视的目光仿佛凝成了实体,钟嘉慧耳朵红得要滴血,她扭过身背对着他,拿起了手机。
手机在空调房里冻了一晚,冷得像冰块,她的手才从那具有弹性的温热皮肤上抽离,还留存着远远高出她的体温的温度和挥之不去的弹润而又光泽的紧致手感。
钟嘉慧死死盯着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但眼前仍不可避免地浮现那具美好健康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整整齐齐,清晰流畅的线条连绵至隐约可见的人鱼线,一并没入灰色的睡裤中,起起伏伏再往下…真性感啊…
“时间还早。”吴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再睡一会吧。”
钟嘉慧的背影僵成一块石头,白皙修长脖子像粉玉一般透红,一有一瞬间吴霖几乎以为她要答应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就听见手机“叮咚”一声。
真扫兴,他皱眉,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完蛋了!”钟嘉慧突然鱼一样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四处找拖鞋,“我居然给忘了!”
吴霖失望地把拖鞋踢给她:“忘记什么了?”
钟嘉慧头发像鸟窝一般乱糟糟的,她套上拖鞋,抬头,表情忽然变得凝重:“今天是罗芸百日祭…我给忘了。”
这东城的西山上有一座上千年的古庙,所有人都说那里的神仙最灵验,所有被亲人挂念着的逝者的骨灰都会被放在那里,亲人攒出一笔钱为他们买一个牌位,放在神佛前日日供奉,以求得早世极乐。
罗芸就被放在那里。
这西山很高,古庙在半山腰处,从山底爬到半山腰,足足要两个小时时间,算命的算出的时间是八点半,而现在指针指向七点二十五,如今赶去,显然已经是迟了。
吴霖翻身下床,说:“我送你,一起去吧。”
衣帽间里猛地探出一个人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就不怕罗芸半夜来跟你找说法吗?”
吴霖眉毛轻轻一挑,就听钟嘉慧安抚性地解释:“再说了叔叔阿姨也不知道你我的事,低声些吧,难道光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