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雍静了静,才说,‘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何必非要强求?便是做不得皇帝,只做一户寻常人家的子弟,也是好的。’
古嘉的笑意淡了下去,轻笑著说道,‘哦,永熙原来是这样想。’又说,‘若是我不曾在宫里这许多年,便是做个乞丐,怕也没甚麽不好的。’
韩雍对他亏欠许多,看不得他这样说话,便放软了口气,问他,‘那你是不肯了?’
古嘉笑了起来,说,‘永熙问的甚麽话?便是我肯,梅妃她们又岂肯轻易的放过了我?你向来心软,也不是周平的对手,那时等他追来赶尽杀绝不成?’
韩雍心里明白,他这几句话说得丝毫不错,只是一时对答不上,心口闷得生痛。
古嘉伸手替他抚平皱紧的眉头,笑著说道,‘事到如今,你已是骑虎难下了,只能与我同舟共济。难道永熙还不明白我麽?只有我是一心为你的。’
韩雍并不避开,轻声的说道,‘若要保你入宫为帝,也不是不成,只是要害人性命,我却下不去手。’
古嘉笑了起来,并不在意,说,‘你当年下手的时候,却不是这样想的罢。’
这件事却原本就是韩雍心底的一根刺,古嘉脱口而出,便觉懊悔,连忙低声说道,‘幼时之事,我自然记不分明,可入宫之後,哥哥日日夜夜的在我身旁相伴,那些却都不是假的,我没有一件不记在心头的。’
韩雍微微的笑,说,‘我知道你不怪我,只是我若是为你重登帝位,却要去对付梅妃,我实在下不去手。’
古嘉勉强的笑了笑,也不知想甚麽,终於下了决断,对他说道,‘我知道有些话说了要惹你的厌,只是眼下不说,将来教你知道了,难保你不怪我。’
韩雍见他话中大有古怪,便问,‘怎麽?’
古嘉并不看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入宫之事我早有妥当的法子,永熙不必担忧,也不必你动手,只是梅妃她却非死不可。’
韩雍见他目光凌厉,脸上都是决断之意,心口一跳,指尖也发冷起来,说,‘那你又知道她在哪里?’
古嘉笑了起来,胸有成竹的说道,‘她自然是跟在她儿子身旁的。’
韩雍心中迷雾渐渐涌起,站起身来看他,说,‘是我小瞧了你,你深居宫中,外面的事却没有一件不晓得的,便是我不肯相助,你也能安然无恙的回宫去,不是麽?’
古嘉变了脸色,想说甚麽,却还是忍住了,最後放软了口气,问他说,‘难道永熙疑心我?’
韩雍垂下眼,低声问说,‘你身单力薄,如何对付得了他们?’
古嘉听他问的是这个,倒松懈下来,又怕他不信似的,说,‘永熙不知,龙气最是厉害,我唤金龙来去,便足可对付他们。我先前又在宫里下了口谕,许你自由行走,便是替我取了身上的血来,也不是件难事,你还忧心怎得?’
韩雍听他说完,才淡淡的说道,‘原来你想的这样周全齐备。只是我倒忍不住要奇怪,你这样精明,想得这样清楚,那时又怎麽会一时卤莽,教周平算计了去?’
古嘉僵了一下,神情有些闪烁,正要辩解,韩雍却又问他,‘周平是你的人麽?’
古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韩雍只是静静的等著,古嘉终於叹气,低声说道,‘不是,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看他似乎仍有疑虑,便发誓道,‘我若骗你,便教我魂飞魄散!’
韩雍原本还想问他与沁红是否相干,见他发这样的重誓,也不想再多问了。
他一直都把景晟当作孩子看待,总觉得是他年幼的弟弟,拽著他的衣袖跟在他的身後,从来不曾长大。
其实这个人从来都不是景晟,便是叫他哥哥,也无非是为了要他心意摇动罢了。他心里总是舍不得,总是觉著亏欠,以为他可以替这个人做些甚麽,却忘记了这个人早已经长大成人,能够翻云覆雨,为所欲为了。
他不想再问这人是不是想趁机一并除去古嘉,也不想问这人究竟是不是在试探他,甚至更早一些时候,合魂时说的话是不是为了要挟他,要他答应了一生一世陪在他身旁?
此时此刻,这些都没了意思。
古嘉见他不语,忍了许久,终於心慌起来,低声问他,‘永熙,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韩雍只是说,‘也没甚麽好气的,你这个性子,我早也知道了,他不过是个傻子,你嫉恨他做甚麽?你做这些事情,无非是想知道??’韩雍心想,这实在是荒唐得很,可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古嘉紧紧的看著他,韩雍瞧著他的脸,心里却想,那孩子听了怕是要哭,便微微的笑了,才又转开话锋,放软了声音,低低的说道,‘我心里若是没有你,也不会答应同你一世了,往後别再做这样的傻事。’
古嘉吃了一惊,似乎不敢相信,韩雍又说,‘你再少睡片刻,等清晨起来,我便进宫去,等事了毕,咱们再说别的。’
古嘉惊喜得很,捧著他的脸喃喃的问道,‘永熙方才的话当真麽?’
韩雍哄他睡下,心中却早已拿定了主意,想,你休要怪我。
天明两人起得床来,穿戴洗漱完毕,韩雍避开下人们,问他道,‘红珠取魂是怎麽个取法?还要我相帮麽?’
古嘉正在那里看他出神,见他发问,怔了一怔,反问他道,‘永熙,若是我说愿意同你一起远走他乡,你又怎样?’
有那麽片刻,韩雍觉著自己似乎也心软了,可他不过笑了笑,说,‘你怕甚麽?你便是杀了梅妃,我也不会随她去死,总不要当著我的面动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