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初遇之日,他便草率而简单的想着,迟早要把这个高贵温柔的女子拱手送给兄长,但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打翻了这个念头。
他自私而卑劣的想把这个满心满眼装着自己的天真姑娘占为己有,独属自己所有。
可他也知道这是他的痴心妄想。
身旁人看不出他心里满满的惊惧与排斥,仍是笑颜款款,甚至满心期待着她们的未来。
“梅郎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呢。”
她摸着他冰冷的手背,靠着他剧烈跳动的胸口柔声抚慰着。
“娘亲去世后,父亲最是疼爱我,无所不应,只要你肯来提亲,我一定能求得他同意你我的婚事。”
听完她说的话,脸颊苍白,神情凝重的梅傲霜空空睁着一双漆黑眸子,里头没有一丝光亮,不见丝毫喜色。
他空洞的眼底深处弥漫着大片的空洞与阴冷,恍若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渊,晦涩难明。
当日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后来过了数日,他既没有到柳家提亲,也不再应柳家小姐的任何邀请。
柳家小姐所有送去的书信和请求全部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得不到情郎回应的柳家小姐急坏了,却不敢到梅家光明正大的找他。
氏族最重颜面和贞洁,她不敢告诉心高气傲的柳父自己偷偷怀了身孕,只得一边频繁送信,一边小心遮掩。
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初时三四个月她的胎像比起旁人要小的多,后期靠着宽散的衣物遮挡,长居闺房避人,倒是勉强能遮掩下来。
可孕胎到六七个月的时候,圆圆鼓起来的肚子无论如何也遮不住了。
直到此时,柳父方才发现向来温婉知礼的女儿,竟敢瞒着自己与不知姓名的野男人长期暗通款曲,甚至怀胎孽种。
柳父勃然大怒,当场发誓必定要把此贼抓出来暴打一顿,再行游街,势必要以此洗刷柳家的耻辱。
听到这个消息的梅傲霜吓坏了,更是不敢出面承认。
柳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出了此等难看的家丑,整个望仙镇都在议论纷纷,热情洋沸。
百姓们把这件事当做饭后笑谈,大街小巷都期待着与柳家小姐生出私情的男子能尽快出现,让他们看足笑话。
这下,梅傲霜连梅宅也不敢踏出半步,提心吊胆的坐在屋里,日日派人在外面听风声。
他原本想着等外面的云涌风声逐渐淡了下去再行对策,那时他也该做好了一切准备。
等到视女如命的柳父被宝贝女儿劝的放下面子,等到他做好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便向父母禀明前因后果。
然后他就会准备三亲六礼去柳家光明正大的向柳小姐提亲。
至于到时的结果是好是坏,柳小姐是能接受他还是不能接受他,一切只能看天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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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时间从来不等你是准备好了还是没准备好,不管是时机合适还是不合适。
梅傲霜没等到理想中的时机,而是先等到了柳小姐破釜沉舟的一封信。
这个温婉秀气,身子不好的柳小姐无比大胆的邀请他和自己私奔,字语恳切,情真意重。
柳父日日发怒,胎儿逐渐变大,她们所剩的时间不多,因此私奔就定在明天入夜,镇外后山相见。
彼时,梅傲霜仔细摸完信里的盲文后,一时心中大乱,不知该不该答应,又该不该前往。
他捏着信呆坐在屋里一天一夜,几次犹豫的站起身来,又几次惶然的坐了回去。
就像前面柳小姐一次次苦口婆心,哀声恳求的邀请,懦弱的梅傲霜还是鼓不起勇气赴她的约。
每次遇到难以跨过的坎,他只会一次又一次的下意识逃避,尤其是与身边人相比后,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可笑与不堪。
比如完美的兄长,比如勇敢的爱人,再比如怯弱的自己。
那封私奔之约,是柳小姐送给梅傲霜的最后一封信。
因为她死在了后山的那片林子里。
望仙镇的后山靠近乱葬岗,岗里常有精鬼出没,没有人欲没有理智,见兽便吃,见人便咬。
柳小姐费尽辛苦才从家里逃出,跑到私奔相约的后山痴痴等候着情郎赴约,带着她和腹中胎儿远走高飞。
可惜这一次她从天黑等到天亮,再从天亮等到天黑,最后满心的期盼沦为失望,深情厚谊全变一戳就破的泡沫。
失望透顶的柳小姐没等来日思夜想的情郎,反而是等来了一群吃人喝血的可怕精怪。
当柳父携带一名自小陪伴柳小姐长大的家丁急身赶到时,亲眼看到的便是一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正围着地上一具女子的尸体兴奋吞嚼的情景。
长长柔软的半截肠子被从体内拽出粗暴扯断,紧接着,又从里面滚出一个勉强看得出外形轮廓的胎儿。
一时间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更重了,新鲜的婴胎引来旁边的几只精鬼兴奋争夺,三两下就把尚且温热的胎儿分食入腹,嚼的嘎吱作响。
见状,柳父当即僵立在了原地,血色褪的干干净净,而旁边的家丁则是发了疯的冲上去,不要命的去争夺那具残破的女子尸体。
三天后,柳家悄悄办起丧事,内内外外一片白色,无数的白纸飘得如大雪纷纷。
柳家小姐突然病逝的消息蔓延极快,整座望仙镇都知道了柳家的惨事,个个唏嘘两声,转头又忙活起了自己的事。
这天底下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死人,现在不过又多死了个小姐,又有谁会多在意一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