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颓废地跪下,泣不成声:“朝廷军不把我们当人将军美名在外,礼贤下士,体贴部属,难道都是口口相传的假话吗?”
“够了!”付英“霍”地站起来,想要制止他,却不料秦皓丝毫不惧,就这么跟她僵持着。
帐中之人各自心怀鬼胎,不乏有人和秦皓一样的想法,如今见秦皓捅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也不再有所顾忌,纷纷站出来为秦皓说话。
付祂沉默了很久,直到周遭的声气渐渐弱了下去,众人都息了声,看向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
“你认为我出兵是为了一己之私?”付祂反问他。
秦皓不说话,只倔强地看着他。
“去岁匈奴攻占边宁十二镇的时候,你还没有入沧州军吧?”付祂问。
“那又如何,虽然我和匈奴没交手过几次,却也知养精蓄锐的道理。大肆征战本就是极其消耗军力的事情,将军纵横疆场多年,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付祂云淡风轻地看着他,静静听着他说完,这才道:“见过匈奴侵占边城的人,都不会说出与匈奴媾和的话。”
“火烧连城,强取豪夺,杀人无数,所过之境寸草不生。尸堆成山,血流成河,这绝非我昭朝儿女乐意见得。一味的忍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侵略。匈奴不是驯养的鹰犬,而是草原野心勃勃的猛兽。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善罢甘休吗?未免太过天真。”
秦皓被她一袭铁骨铮铮的话堵得说不出口,吞吞吐吐了半晌,又羞又恼,最后恨恨地叹了一声,拂袖而去。
付英想去追,付祂却抬手拦住了她:“让他自己思过,不必管他。”
说罢,她复又平视着在座神色各异的将士,淡然道:“奉之愈弥,侵之愈急。各位都是明白人,于私也好,于公也罢,自古疆土寸步不让。一味媾和并非长久之策,只会让匈奴认为我们是一群没用的废物,从而招致更猛烈的侵犯,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儿女,又岂容外人在我们的领土上为非作歹?所以,对敌之策不必再议,若仍有异议者,大可自请离军,我绝不阻拦。”
说罢,她兀自离帐,留下一干将士面面相觑。
“看到了吧,这件事没得商量。”付英看着付祂决绝的背影,长叹一声,道:“你们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人经历过边宁十二镇一役,看过匈奴蛮横,百姓倒悬,又怎会乌合一众妄想求和?当真令人寒心。”
他们在离乌镇不远的容城落脚,安营扎寨。塞外寒风猎猎,鼓动着扬天的军旗。
秦皓愤懑不平地吹着凛冽西风,遥望向视线尽头巍巍矗立的小镇乌镇。
他心中的不平积郁已久,自付祂自朝廷归来之后,军中不满之声渐起。他们认为付祂不过是朝廷走狗,如今刘煜横死,付祂失势。如今一回来就大动干戈,扬言要驱逐匈奴出境,丝毫不过问他们这些为沧州安稳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人。在他看来,付祂早已不是先前带领沧州军所向披靡的无双女将,而是铩羽而归虎落平阳的亡命之徒。窦云早已将沧州视为眼中钉,如今付祂又要出兵匈奴,实乃自取灭亡,两方夹击,沧州必败无疑。
付祂为了发泄自己受辱的怒气,不惜搭上沧州众将士的性命,用心实在险恶。
秦皓越想越气,怒火中烧,全然将付祂方才一番劝诫的话全抛诸九霄云外去了。此时他满心悲愤,恨不得找人来打一架。
“要打一场吗?”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秦皓回头,来人一袭面纱遮面,低低地戴着顶斗笠,一身宽服青袍,像塞外孤冷边疆的一抹修竹。
这人他认识,时常出没于付祂身边的神秘军师。
“好啊。”秦皓正愁没地方撒气,他痛快地答应,上下打量着眼前身板瘦弱的人:“就你这身板,我一拳能打十个。”
齐扶枝面帘下的唇角微勾:“领教了。”
帐前腾出了一块宽阔的空地,围观的人群自动隔出了一个擂台。秦皓摩拳擦掌,他握了握拳,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响,可见其力道惊人。
齐扶枝临风不动,微风吹起他似有若无的面帘子,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怎么回事。”另一边,付祂正和付英池海商议对敌策略,忽地听到主帐那边传来的动静。
池海前去查探消息,片刻之后回来,回禀道:“乐安和别人打起来了。”
秦皓眼里闪烁着兴奋如豺狼的光,还燃烧着熊熊的怒意。他双手撑在膝上,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齐扶枝:“到时候可别说你爷爷我欺负你。”
齐扶枝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那笑传进秦皓耳中,却又变相成了一种折辱。他猛地暴起,怒喝一声,五指曲起作爪,直取齐扶枝命门。
“竖子敢尔!”
齐扶枝身形微微一动,轻飘飘避开了他势如破竹般冲来的拳风。
秦皓扑了空,又大吼一声,转而以更凌厉的攻势转向齐扶枝。
拳拳入肉,寻常人若是挨上一拳,定会被揍得鼻青脸肿,面相尽毁。
拳如雨下,密密麻麻地落在齐扶枝周身,却都被他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
秦皓面上挂不住,又羞又愧,他仰天高呼一声,捶胸顿足,蓦地,他恶狠狠地喘着粗气,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向他冲来。
那一拳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直直砸向齐扶枝照面。
劲风横扫,面帘微动,坚硬的拳头破开扰人的面帘子——
台下有人惊呼,也有人不忍卒睹地闭上了眼。
下一瞬,齐扶枝如鬼魅般一手钳住了秦皓伸出的胳膊,向后狠狠一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