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康妈妈眉心一动,温声说道:“我家里还缺个烧火做饭的丫头,你若愿意跟着我,我就出二十两银子买了你,如此一来,你就不用落入那魔窟了。”
“真的吗?您真的能帮我?”小姑娘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嗯,不过是二十两银子,我还是能出得起的。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一旦签了卖身契,你就要一辈子做我们府上的奴婢,将来可反悔不得。”
“做奴婢是不是就不用挨饿了?”小姑娘迟疑地问着,眼角还残留着泪意,看着格外单纯柔善。
“那是自然,我家主子从不苛待下人,只要你老实本分,我保你能吃饱穿暖,每个月还能有五百文钱的月例,你想自己留着或者补贴家人都可以。”
见康妈妈说得细致,小姑娘的眼底蓦然生出了一股希冀。她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我愿意。”
后来,康妈妈跟着小姑娘去了她的家。那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屋子。里外只有两间房,一间住着她的爹娘,另一间则住着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姑娘,瞧着有七八岁,小的是个男丁,瘦瘦饥饥的,不过两三岁的年纪。
康妈妈说明来意后,小姑娘的娘亲立刻感激涕零地朝她作了几个揖,又拉着几个孩子给她磕头。
“你们也不必谢我,拿着这些银子好好过日子吧,以后别再赌钱了。若再有下回,我也帮不了你们了。”
小姑娘要进门收拾衣服的时候,康妈妈看着破旧的箱笼,忍不住蹙眉说道:“算了,别收了,回头我给你做两件新的吧。”
小姑娘红着眼睛,不断地说着感激的话。康妈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只要你好好干活,没人会亏待你。”
临别时,康妈妈从她的家人口中得知了她的小名叫盼儿。盼儿是家中长女,从小就勤奋能干,一直帮衬着她娘照顾弟弟,空暇时还会去捡集市上剩下的菜叶。
日子虽过得困苦,一家人却也其乐融融。可命运对待贫苦人家总是分外残忍。
去年冬天,她弟弟不幸染上了肺疾,一连咳了半个月都不见好。眼看着儿子虚弱得下不了床,盼儿她爹走投无路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赌坊。
一开始他也的确赢了些银子回来,尝到了甜头后,他开始流连忘返,一有钱就往赌坊里去,连原先赖以生存的木工活都不肯做了。
时间久了他的好运气也到了头,很快就开始输钱,可输了钱他不但没有回头,反而赌得更厉害,常常一整日都见不到人。
最后就落得个债台高筑的结局,连自己的女儿都要卖进青楼去抵债。
得知了内情之后,连康妈妈这样冷静的人都不禁生出了几分唏嘘和怜悯。
世家贵族富贵奢华、幸福和美,市井百姓却是各有各有的苦,说不尽也道不完,徒留一把辛酸泪。
起先盼儿只是在厨房里负责烧火,后来康妈妈忙不过来,她也就帮着做些洒扫的活计。
因她手脚麻利勤奋肯干,很快就得到了康妈妈的信任和看重。夏日多阴雨,康妈妈年岁渐大,时常有些筋骨疼痛,给谢凝送饭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盼儿去送饭的时候,谢凝正在屋子里翻看话本子。见来的是个陌生的小姑娘,谢凝愣了片刻,却也没有往心里去。
饭菜摆在桌子上后,盼儿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到了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有什么事吗?”谢凝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看着自己。
盼儿愣了神,许久才反应过来,拘谨地答道:“没,没什么……是夫人生得太美,我……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看着她面上浮起的羞恼,谢凝唇角一动,忽然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瞧着分外亲和甜美。
“你叫什么名字?”
见谢凝问起自己,盼儿随即轻声答道:“我叫盼儿,是康妈妈新买来的奴婢。这几日阴雨连绵,康妈妈的腿有些疼疼,所以就让我来给夫人送饭。”
谢凝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低头看向桌上的菜肴,当视线落在那一盘火腿煨干丝上时,她的面上闪过片刻的惊讶。
“你是南方人?”她抬眸看向盼儿,心中生出了强烈的疑惑。
盼儿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和我爹娘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那你是在哪里学会这道淮扬菜的?”她来上京城已有半年之久,只在大婚前夕跟崔琰去同庆楼吃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吃到过心心念念的淮扬菜。
这一道火腿煨干丝是她从前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只有别院的刘妈妈会做。上京前玉盏曾特地向刘妈妈学了这道菜的做法,那时她曾笑着说,技多不压身,她多学一点,往后到了上京就能做些家乡菜给她解馋。
想到此处t,她的眸中划过一抹深切的思念。
一别多日,也不知道玉盏什么时候才能从庵堂里回来,自有记忆以来,她们主仆二人还从没分开过这么久。
就在谢凝愣神的时候,盼儿语调轻柔地说道:“我曾在酒楼的后厨里看见厨子做过,正好厨房里有这些我就试着做了,也不知道滋味如何,夫人尝尝看,若是不好吃,回头我再改进一下。”
闻言,谢凝渐渐回神,她动作轻柔地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了几根干丝,缓缓送入口中。熟悉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干丝极有劲道,火腿鲜香可口,极大程度上勾动了她的味蕾。可吃着吃着,她忽然眼眶一热,心底生出了一股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