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本不必说出来。。。。。。”苏长生神情复杂,仿佛又是悲伤又是无奈,“就算你对我无情,可是你不说——”
他沉默地望着她,可眼中却说出他未尽的话语——尽享我的呵护,给我留一点虚假的念想,不好吗?
衣身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他。她目光清亮,却毫无半点迟疑犹豫之色。忽然,就在这一瞬,苏长生仿佛听见了她藏在心底未出口的话——
“我很抱歉我的无情伤害到你,但我更不愿以‘情’之名欺骗你。”
他发出一声仿若呻吟的叹息,“衣身,你从来都是这般坦荡——”他的叹息,像是阳光下的冰雪,才出齿间便消散无声了。
“就算你要做风,风也是可以走回头路的。你若想找个地方歇一歇,大叔很乐意为你撑一片清凉地。”苏长生心有遗憾,却不再勉强。他当然不会就此退缩——因为,衣身说他“一点儿也不老”,而是“惊艳才绝风华正茂,无人能及”。
有句话,他藏在心里,却不欲说出口——“我不会是缚住风的锁链。我只希望你可以这样快快活活一辈子。东土疆域广大,你尽可以东南西北地四处游历。倘若你累了,倦了,尽可回到青炉峰上。那个一年四季都盛开着紫藤花的小院,将始终为你留着。”
“如此,我就先谢谢大叔啦!”衣身展颜绽笑,如一朵清澈晶莹的浪花,不藏毫尘。说着,她将手中发带塞给苏长生,“喏,拿好了,别让风刮飞啦!”
苏长生不得不接过发带,紧紧攥在掌心,攥得指节都发白了。
“那么,大叔——告辞啦!”衣身转身,跨上飞天扫帚,倏忽窜起,向山下飞去。天光云影,幻化出迷离的霓色,很快,便遮掩住了她的身影。
苏长生独立叩心崖顶,听山风似吟,看云海如潮,只觉得千情百绪齐涌心头,可乱到了极致,反倒成了一片空白。
山门外。
菲菲的脖颈扯得都快成鸵鸟了。
“咕咕,咕咕咕!”它看上去又焦虑又紧张,不住地嘀咕,从头顶到尾巴上的翎毛,都在微微颤抖。
小黑被身旁哆嗦个没完的毛团子烦得不行,一爪按住菲菲脑门,好悬没把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按进腔子里去。
菲菲拼命挣扎,只可惜力不从心,始终被小黑死死按住。它气得破口大骂,怎奈小黑丝毫不为所动,气得菲菲的痛骂声中渐渐带上了哭腔。
正在闹腾之际,忽听得小黑惊喜的叫声,“嘿!来了!”菲菲只觉得脑门上一松,抬头便见熟悉的身影眨眼间从山门内飞到眼前。
“咕咕咕咕!”菲菲大叫着,一头扑进衣身怀里,指着小黑哭诉不已。
衣身好笑又好气地柔声安慰了它几句,总算哄住了。她扭头望着小黑,“想好了?真得要随我去西陆?”
小黑一脸严肃,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定决心了?”
小黑继续点头。
“你真得——真得认真想过了?要知道,到了西陆,就不晓得什么时候再回东土了。十几年,或许更久。甚至,永远都没有机会。。。。。。”
“啰里啰嗦,你烦不烦啊?还没到七老八十就这么唠唠叨叨,当心小小年纪长一脸皱纹!”小黑不耐烦地打断了衣身的话。
“我不是怕你事后后悔吗?上了天水鲸云轮,你若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到时候,难不成你还能从云轮上跳下去?”衣身是真心为小黑打算。毕竟,于小黑而言,这一去,无异于背井离乡,意义重大。
“老子是那种会后悔的人?”小黑的脸吊得都能砸脚背了,粗声粗气道:“老子走南闯北,上天入地,甚地方没去过?告诉你,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小小西陆,又不是龙潭虎穴,莫以为能吓倒老子!”——既然老子认定你是长期饭票了,自然是饭票在哪里,老子在哪里!
这番话,委实说得铿锵有力,理直气壮——当然,如果它说这话时,尾巴不曾炸得跟狼牙棒似的,就更像那么回儿事啦!
衣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它,自然看得真切。只是为了周全它的面子,衣身非但自己得强忍着笑,还得把菲菲的脑袋也按回怀里——不然,它保准儿会大声嘲笑,气得小黑狂跳脚。
小黑从树上叼下一只布包袱,“嗖”地甩过去。包袱不大,看上去轻飘飘的。然,衣身抬手一接,好悬没坠地打个踉跄。
“好重!”她吃力地抱起包袱,想要打开看看带了些什么东西。
“别!好不容易塞进去,你一打开,准得散了。”小黑赶紧拦住,“也没什么,都是幺豆儿送给菲菲的礼物。”
“幺豆儿?”衣身有点困惑。
自打从归墟返回天阙宗,幺豆儿似乎总躲着她们。有时候远远瞧见了,它也会慌里慌张地掉头就逃。衣身请袁招招给它带话,说并不曾怪过它。可不知为什么,幺豆儿却还是不肯露面。原以为这只小八哥精就此要绝交,哪承想临别之际,它又出现了!
“幺豆儿拉着菲菲,哭哭啼啼个没完。又带了好些吃的喝的玩的。袁仙长施法,这方将一大堆东西塞进包袱里。”
衣身抱着布包袱,有点儿发愁。原以为有了大叔赠的芥子囊,这一趟就可以轻松上路了。岂料又多了一个包袱?她瞅了瞅别过头去装作“与我无关”的小黑,又瞅了瞅一脸渴望的菲菲,长叹一声,认命把沉甸甸的包袱挎在肩上。
初升的太阳斜斜挂在东天之上。明亮灿烂的阳光穿透上方的云霭,落在山门外的山路上,将每一级石阶都照得清清楚楚。山路崎岖,自脚下向着看不见尽头的前方蜿蜒延伸。两侧树影婆娑,还带着清晨时分独有的清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