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能拦下洛施的胜算有几分,他同样计算不了。
不消他出言应答或阻止,洛施早就风一般的又一头扎进那危险的地界,因着狂风的缘故,钱卫不得已的眯起眼,她的身影也看得不太真切。
不愧是浊气掀起的风暴,里头也是一片黑漆漆的,洛施晕头转向的找了片刻,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找到,倒是让她摸到了温热的鲜血。
白狐的尸体已经凉了下来,洛施沉默片刻,干脆盘起腿坐在原地,散发着莹白之光的玉箫出现在手中,她心无旁骛的吹奏了起来。
现在,她越来越能理解,作为人间与鬼界不多的联系人之一,应该要做的事情了。
冷笑声响起,洛施眼观鼻鼻观心,知道是陈望飞在笑话自己的不知死活。
陈望飞踏风而来,那个懦弱的书生,早已面目全非。
“昭儿、我的昭儿、我要你为她陪葬!”像是碎碎念,但混杂在极致怒吼中的痛恨,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洛施还是在吹箫,她面色不改,仿若没有听见。
然,如果有人细究这场人为的风暴的话,会发现,即使陈望飞的愤怒没少,像是要直冲于上空的黑气还是消减了很多。
钱卫站立在风暴之外,差一点就要被吸入,他心有余悸的站定,正巧观察到了这一点。
里面的情况如何他不知道,但洛施,已经用事实向他表明了,她再安全不过。
浊气风暴之内,洛施停止吹奏,浅笑着负手而立,丝毫不害怕对面的人,“你不是让我杀了她吗?为报你将我解救出来的恩情,我可是照着你说的全做到了。你该谢我才是。”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好不容易被她的箫声安抚下来的怨鬼眼神一暗,勃然大怒!
这是他做下的极错误的决定,但他心里的愧疚压得心中发慌,陈望飞没有办法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他要找一个帮凶,指定一个分担他的过错的帮凶,好让他心里有个安慰:他对昭儿还是纯洁无辜的爱,她的死,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陈望飞猝不及防的出手,广阔的浊气风暴在他一念之间,顷刻收拢空间,就要变得狭窄。
洛施在白狐的尸体上布了个小咒法,不至于让其在两人的斗法中遭罪,她这才分神瞥向从两边朝向中间开始收拢的浊气,嘴角一抽,直接将玉箫横放在身前。
她的嘴上更是不饶人:“你的昭儿是因你而死。她为何会选择修炼成人,又为何最终误杀你,这些,你比我更加心知肚明。
“这才是她的症结所在。因为你死了,她才要连犯命案,不惜杀人取魂;因为知晓杀死你的凶手是自己,她愧疚难安,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洛施一字一句道:“为昭儿陪葬吗?首当其冲的,不该是你这个凶手吗?”
玉箫的发出紫青色的光芒,在黑漆漆的空间内足够照亮一切,不仅如此,玉箫稳稳的矗立在正中间,骤然压缩的空间一碰到它,虽说不像老鼠遇见猫一样往回跑,但到底不再敢动弹。
陈望飞意图活生生压扁洛施的想法最终流产。
但这不是他现在所关心的,他的脑子很乱,他一会想到自己因一己之私而破坏了慕容昭为修炼所布的法阵,一会眼前又浮现着慕容昭眼神冰冷的贯穿他的躯体的画面。
他那时只是想着,如果昭儿变得更强大,会不会更加向往外面的世界,如同他当日赴京赶考,但却不会灰溜溜的重新回来。
所以他恶念突生,在慕容昭意外受伤的那阵时间里,陈望飞不声不响的移动了她用来修炼的石头阵法中的石头。
是他做的、真的是因为他,才有接下来的因果循环吗?
是他……是他……
好极了!
洛施在心里暗笑着摇了摇头,她大幅度地扭了扭身子,单手握在玉箫上,紫青的光芒更甚,洛施翻了个身,浊气风暴别说恢复成原样,竟是直接被扫平了。
果真跟玩儿似的。
钱卫被强大的气息波及,震倒在地上。
他总算知晓洛施为何将自己带去远处了,恐怕就是担心这一幕的发生。
他咬牙站起来,可惜,他浪费了洛施的苦心,还差一点跑进风暴里。
洛施将奄奄一息的陈望飞丢在慕容昭身边,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尽是惊讶,是在困惑于自己耗尽全力,却是被轻松打败。
“想知道为什么?”洛施挑眉,“因为你不够恨我了,恨我是支撑你留在人间的执念,但你怀疑上了慕容昭的死,这份执念,自然不复存在。而你,也该灰飞烟灭了。”
她吹奏玉箫,好生安抚慕容昭的同时,也是在感知陈望飞的所思所想。
饶是洛施,也说不清陈望飞的私心,究竟在那场祸事上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但不妨碍她偷换概念,让陈望飞误以为是自己的一时之念,导致了后续命丧于失智的慕容昭之手。
陈望飞苦笑,但还是想要洛施给个答案:“昭儿不是我害死的,你在骗我对吧?”
洛施目光淡淡,“有什么关系呢?你害她一次,她杀你一回,要真论谁欠谁,你们扯平了不是吗?”
“扯平……”陈望飞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又笑了起来。
他不应该纠结于这种事情的,陈望飞终于想通,在自己反复告诉自己,人与妖也能相处下去之后,他最初的念想,不过就是与山间清风,与相爱之人为伴。
如今,统统都没有了。
“鬼魂也在世间消失了的话,我就永远都不存在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