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恍然醒过神,却伸手摸了摸放在桌上的信,似乎下定了决心,应着妻子说:“我立刻就去,你把小和子找来。”
毓溪见他那么严肃,不敢多问,照着丈夫的吩咐去找小和子,之后在外头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丈夫出来。她上前给胤禛整了整衣襟,让他骑马小心,可是手却在发抖,不知道园子里这么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处隔得不远,脚程快些转眼就能到,胤禛急匆匆赶回清溪书屋时,母亲正在喂父亲喝粥,他松了口气,竟有些高兴,刚刚那么着急,他还以为……
“梁总管说你来过,怎么没见着你?”岚琪问,玄烨正好也吃停当了,她起身道,“皇阿玛有话吩咐你,我到外头用膳。”
胤禛欠身等母亲出去,才走到父亲身边,玄烨是把他找来,要他代替自己去祭祀天地社稷,从前这种事,都是太子干的,因为太子是储君,象征着未来的帝王。胤禛有些紧张,玄烨则笑他:“你不是说,你能担得起江山天下的重担?”
屋外头,岚琪很迅速地吃了几口粥菜,虽然她身子还好,但如今玄烨离不开她,随时随地都要到他跟前去,和环春玩笑时还说,比带个奶娃娃还费心。可
她用罢了,想到儿子来来回回未必吃过东西,便要来问胤禛愿不愿一会儿在这里用膳,走到门前时,正听儿子说:“皇阿玛,儿臣刚刚给十四寄了信,让他立刻回来,皇阿玛,若是因此延误了军机,您就怪儿臣吧。”
岚琪心头一紧,屋子里静了好久,不知玄烨是说不出话,还是又昏睡过去了,岚琪忍不住要进去看一眼,玄烨终于长长一叹:“你啊,你啊……这样子,怎么做皇帝?”
却不知为何,岚琪热泪盈眶,她不知道自己在感动什么,想到那天从十三手里掉出来的信,玄烨一心一意拦着儿子不让他回来,没想到最后却是胤禛做了这件事,这孩子是不懂还是宁愿去面对可能的麻烦,他在成全谁?
环春不知这些事,过来问:“主子,膳食要不要收了,四爷还吃吗?”
岚琪回过神,想到玄烨那声长叹,便吩咐环春:“派人去把胤祥找来,我有事情要交代给他。”
环春不解,只能照着吩咐去做,而十三匆匆赶来畅春园,怎么也没想到,额娘要他去把四哥寄给十四弟的信截回来。
☆、965让我亲亲(还有更新
如同拦截八阿哥他们发出的信函,拦下四哥的信对胤祥来说轻而易举,可岚琪怕他有私心,下了死命就是追到青海也要把信追回来,果然两天后,胤祥就把信送了回来。
可胤祥在玄烨和岚琪面前哭了,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那么伤心,他的生母早逝,同胞的两个妹妹出嫁没多久也早逝,他对于亲人手足的珍惜,都在这眼泪里。
那封信,在玄烨的要求下,谁也没打开看一眼,皇帝说或许可以留着将来给十四看,而说拦截这封信的,必须是皇帝,他再三叮嘱岚琪:“不是怕她恨你,而是你总要给儿子有一处可以慰藉,不然他太可怜。”
几日后,四阿哥率众皇子、宗室子弟、满朝文武,以天子行祀的规格祭告天、地、社稷,他第一次站在万人之巅,往下看的那一瞬,眼前的恍惚,成了他日后敦促自己做个励精图治好皇帝,最大的警醒,每当疲倦想偷懒,或贪图安逸时,他都会想起祭祀那天。
原来,站在万人之上,并没有想象中,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潇洒和骄傲。相反,只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你盯着你,责任、压力远远重于理想和抱负,那一天他已经感受到,做皇帝,身不由己。
而四阿哥代为祭天的事圆满后,皇帝像是放下一桩大心事,身子一下子变得更虚弱,原本一天里还能有好些时候是清醒的,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过来,见岚琪在身边,欢喜舒心地一笑后,来不及说话,又会昏昏沉沉睡过去。岚琪对环春说:“他一辈子矜矜业业,就是出巡在外也要熬夜批折子,现在把这辈子没睡够的觉都补回来了。”
与环春眼中所见的一样,面对皇帝一天天的衰老,相比大臣们的浮躁,每天都想方设法地想要闯进清溪书院,德妃娘娘表现得十分平静,仿佛不是在伺候即将离世的人,而是如同过去的几十年里一样,每天都带着笑容。
玄烨清醒时,还能进食,总是岚琪一口一口地喂它吃,药太苦了,岚琪和贵妃商议后,已经不再给玄烨服用,现在用什么仙丹妙药也无法延续他的生命,岚琪不希望他辛苦了一辈子,临走时还是满嘴的苦涩。总让环春做些他从前爱吃的,都炖的烂烂的送进嘴里,玄烨吃到熟悉的滋味会很高兴,还伸手摸她的脸颊。
玄烨最后的日子,比想象中要平静,他不呻吟病痛,也不闹腾发脾气,曾经叱咤风云的皇帝,乖顺地任由岚琪照顾着,但太医说皇上的病,如今应该是很辛苦,可皇上不言不语,兴许就是不想娘娘们为他担心。
岚琪会摸着他的脸颊说:“你不舒服,就喊出来,喊出来就好些了。”虚弱的他只是微微一笑,把用来呻吟的力气,紧紧握着岚琪的手。
十一月,天越来越冷,清溪书屋里早就烧了地龙,玄烨那几天意外的很清醒,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可他似乎没有了冷热的概念,会指着岚琪身上单薄的衣衫,他知道日子已经在撼动,窗外的萧条正是寒冷的象征。
岚琪便会用捂热的手捧着他的脸说:“我暖着呢,穿得太多腰肢臃肿,你看着要不喜欢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苗条了。”可明明日夜照顾玄烨,几乎寸步不离,岚琪已经瘦得,去年的冬衣都在身上晃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