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之陷入梦乡,正睡得死死的,忽觉身子陷入一片温暖里,她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片荒地,似是大漠,周边空无一人,她晕晕沉沉抬起眸,便瞧见不远处的男人正骑着马,朝她奔来。
他着一身玄衣,长发用玉冠束着,清隽的五官在沙漠中,如一汪甘甜的清泉,他手中提着一只野兔,朝着她微笑。
“桃之,看朕今日给你逮回什么?”
男人温润的笑声似在耳边响起,她勾唇,盈盈一笑,“皇兄,是野兔!”
“桃之今日有福了。”男人驾着马,方欲停下,不远处,竟有一支箭猛地朝她射来,没错,那箭是朝着她射来的,她清清楚楚,眼见着那箭“咻”一下,朝着她直直射来。
她方欲躲开,又一根箭朝她射来,无数根箭像雨点,从四面八方扑来,她睁大眼,目中露出惊恐,忽而,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朝她扑来,结结实实替她挡了所有箭。
四周寂,她的视线一片模糊,所有声音自耳边消失,她仿若是陷入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一片虚无。
恍恍惚惚中,一道滚烫的眼神,将她唤醒。
那高大的身影将她护在身下,沾了血的手,欲去摸她惊恐的脸,却始终未下手,他痴痴盯着她瞧了许久,才轻声开口,“桃之,别哭。”
漫天沙尘里,他眨着眼,望着她,嘴角鲜血涌出,可他还是看着她,轻声道,“对不起,朕当初,不该圈养你,朕知桃之绝非笼中燕,她有自己的广阔天空。”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眼尾泛红,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流,李桃之哭着摇头,“别说了,别说了,皇兄,你别说了。”
可护在她身上的男人,毅然决然摇头,“桃之,是朕的荣耀。”
“皇兄,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她凄凉的声音,带着哀求,在寂静的旷野回响,激起飞鸟无数。
夏日的沙漠,忽而下了雪,落在他们身上,像极了白头到尾。
男人看着她的脸,笑道,“桃之终于逃过死劫了。”
最后,一道平静的声音在李桃之耳边响起。
攸和六年八月十八,帝为救其妻,薨。
李桃之倏然从梦中惊醒,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里泪花竟无声落下,那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甚至能感到被压着的沉重。
忽而,后背被轻轻拍了拍,低沉的声音响起,“乖,朕不走。”
她猛地睁大眼,才意识到自己被男人圈在怀里,她暗自松了口气,可心中的疼痛却怎么也消灭不了,脑海中,浮现那张脸,昳丽清隽,血与玄衣融合,温热的血液溅在她的身上,可那双眼,却带着温柔,眷恋,静静看着她。
似是为了她,他连性命亦可以置身事外。
过了许久,李桃之才平静下来,她趴在男人耳边,听着他的心跳,方觉心安。
一场梦罢了。
大梦一场。
想当初,她还梦见自己死在了和亲的路上,但最后不还是被皇兄救了?
不知怎的,李桃之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思绪纷乱,她阖上眼,心痛猛地袭来,心口像是被蚂蚁吞噬,又细又麻,让她觉得呼吸不畅,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方觉活了过来。
如若梦境是真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有人追杀她?与南尧国有关吗?
她是想去南尧国的,她想去找那哀歌,只因哀歌的画风与阿娘有些相似,她的画一开始是阿娘教的,可阿娘作为一个民间普通女子,怎有如此出色的画技?
而且,她从未听阿娘说过她过去的事。
阿娘的美貌,在上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更不说她身上的气质,虽穿一身粗布衣裳,可仍美若天仙,这样的美貌和气质,当真只是一个乡村的普通女子所有吗?
李桃之只觉一切扑朔迷离。
而这一切,定与那哀歌有关。
故而,她才想随军去南尧,她想去一探究竟。
长长叹了口气,李桃之心中有了思量,眼下,最为棘手的便是这淫画一案,今夜后来两人只顾用膳,她也未和陛下说她的想法。
明日,明日再与陛下商议吧。
夜漫长,李桃之趴在宋沅庭怀里,沉沉睡去,后半夜,再未做梦。
翌日醒来,身边之人已然不在,李桃之心中还有些空空落落,她侧卧在床榻上,静静望着面前的床幔,眼睫轻眨。
纵然她再迟钝,可这些梦,前前后后交织在一块儿,足像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不得不承认,经过这梦,她对这位陛下,竟有了一丝怜悯。
掀开床幔,望向窗外,外头树影倒映在雕窗上,透过窗棂,她看见屋外的桃树枝,在风中摇曳,如一位身子妙曼的女郎。
她忍不住想到,从前梦见的自己,身着黛青长裙,身姿细长如竹,在殿中旋转旋转,最后落入那人的怀抱,他搂住她的纤腰,望着她的眼,沉声道,“朕的桃之,如春日的桃枝轻盈妙曼。”
那些梦,在她脑子里清晰呈现,清晰地仿若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竟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错觉。
“公主,您醒了?”六月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她今日换了身浅绿色的长裙,身子娇小玲珑,头上扎了两个发髻,极为可人。
李桃之嗯了声,下了床榻,她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扫了眼六月问,“今日太后那,没有派人刁难咱们未央宫吧?”
毕竟昨日,陛下那般让太后下不来台,那位太后,不会把愤怒发泄在她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