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平原上狂奔,风声,利箭插入木板的声音,齐人的吶喊声,打斗声纷至沓来。这让郦食其不禁收紧拳头,冷汗渐渐晕湿他的衣服。
郦食其知道自己是生是死全在今晚了能不能脱困。此刻的他无比想念家人,懊恼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请命出使齐国。但他更加怨恨起韩信,要不是韩信偷袭历下,自己何至于如此狼狈!
马车的突然失控让他从自己的情绪中苏醒,他在尖叫中滚出马车。等到郦食其慌慌张张地爬出马车后,他才发现马车的左轮消失不见了。
车夫扶起郦食其,欲带其脱困。然而下一秒,他便被一剑贯喉。鲜血飞溅在雪地上,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老东西跑得挺快,可废了老子一番功夫。”一个齐兵啐了口唾沫。
郦食其心头一沉,他很清楚自己再无出逃的机会了。一想到被抓回临淄城要面临的折磨,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他想,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这样既能免了受罪,还能博得一个美名。
就在郦食其下定决心慷慨赴义时,雷鸣般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眨眼间,一匹穿着铁甲的马从他身后,与此同时一杆长槊划破空气,刺穿了站在他面前的齐兵的胸膛。
郦食其认得这是公主训练的铁骑。
白色的马蹄落在他的身侧,郦食其仰起头看去,马背上正是那个风头正盛的年轻人。他虽然憎恶韩信让自己落入陷阱,但不可否认,在见到韩信后,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公主呢?”
郦食其下意识地回答:“还在齐王宫。”
“你把公主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郦食其敏锐地察觉到了韩信的愤怒,他马上向韩信解释起前因后果。在看到韩信急匆匆翻身上马赶赴临淄后,郦食其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细小的雪粒,掀起一场白色的“沙尘暴”。
还在等着搜捕同伴回城的齐兵忽然感到地面传来震动,他猛地抬头看去。结果就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只见在风雪中冲出一队铁骑。
他们如黑色的风暴般快速接近城池。守将见状一边让人阻击铁骑,一边拼尽全身力气喊着收起护城河上的吊桥。
只可惜这群铁骑刀枪不入,普通攻击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而更让齐军绝望的是汉军的强弩似乎比以前更强了,飞来的利箭穿透了木头,卡住了绞盘,让他们无法收起城门。
而铁骑也抓住了这一刻,长驱直入,杀进了临淄城[1]。
冬季的夜是漫长的。即使过了数个时辰,四下依旧是漆黑一片,不见半点黎明的曙光。
阴嫚那身华丽的宫袍,已经被鲜血浸染,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如玉的面容也因为沾染飞溅的血点而变得邪性,黑白分明的眸子如深渊,吞噬着她看到的每一个人。
田光的心里打起了鼓,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了解齐王宫的构造。这一路下来,数不胜数的机关让他折了许多人。而且经过刚才的厮杀,此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不确定自己一个人是否能抓住这个女人了。
扑面而来的冷风让田光被愤怒冲昏的大脑冷静了下来,思考现在发生的一切。越是思考,他心中的疑惑就越多。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执着于激怒自己?她难道不知道激怒自己对她没有好处吗?
还有她当时已经杀了丞相,控制了大王,真的没有更好的脱身办法了吗?
可这些疑惑在田光发现阴嫚的呼吸节奏乱了后,又被他抛之脑后。在狂喜下,他提起自己的佩剑冲向阴嫚。
那是倾尽全力的一击,阴嫚本应避开其锋芒的,但她却反其道而行,竟硬生生地接下了下来。虎口被震得生疼,身体也不得不后退数步来保持平衡。
耳鸣让田光的话变得模糊:“你跑不掉了。”
阴嫚却是冲着眼前模糊的脸庞冷笑:“是你跑不掉了。”
她以肩膀负伤为代价,右手松开了剑柄,转而拔下玉笄,狠狠地刺向田光的脖子。温热的血迹很快打湿了阴嫚的手,她松开了握着玉笄的手,田光失去了依靠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阴嫚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好在她及时将棠溪剑插在地上,才稳住身体。她看着地上抽搐不止的田光,笑道:“你说失去最后一个主持大局的人的齐国能坚持多久?”
田光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他应该积极备战守城,而不是去抓一个无关紧要的公主!这个女人,为了拖住自己竟然连命都不要了!他吃力地看向阴嫚,从喉咙挤出最后一句:“你这个……疯子!”
看着田光死不瞑目的眼睛,阴嫚心道,不疯怎么送你们下地狱呢?
阴嫚知道自己应该尽快躲藏,等待汉军的救援。可她现在提不起半分力气,挪动身体更是如登天一般。
她的眼前除了墨蓝和冷白的色块外,就是一大片红色;在越来越严重的耳鸣影响下,她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更糟糕的是,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越来越闷,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全身上下的疼痛让她想起了当年坠崖后意识还清醒的时候,那种全身筋骨寸断的感觉,是她一生的梦魇。
也正因如此,她身体不仅大不如前,还在迅速地走向衰败。
穿越前遭遇车祸,穿越后坠崖。上天还真是眷顾我,让我上下两辈子都活得如此多姿多彩。阴嫚自嘲地笑了起来,冰冷的空气被压入肺部,让她咳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