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了板凳在屋檐下坐下,狗也从门边跑了过来,趴在两人中间摇尾巴。
两人一狗无所事事,惬意地赏雨。
一滴,两滴……
雨滴打在院子里铺着的青石板上,这场雨后,石板缝隙处会钻出绿油油的苔藓和青草。
汪霁伸手接雨滴:“那师傅还在山上摘桃呢,刚才忘了塞给他一把伞。”
没过一会儿,大雨落下,汪霁惦记着后山的师傅,想穿上雨鞋去给他送伞,可没等他动作,院子里忽然“轰”的一声响,这场突然的风雨吹倒了墙角才扎不久的葡萄架。
于是雨鞋也顾不上换了,伞也顾不得打了,两个人连忙跑进雨里去扶,葡萄架压倒了旁边的一片木槿花,狗摇着尾巴跑进雨里,叼起落在地下的一片花瓣。
风雨浇落在身上,泥土沾上了脚踝,屋瓦,花草,藤蔓……整个天地都在雨中尽情舒展,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往下淌着剔透的水滴。
两个人满手满脚都是泥,汪霁却弯起眼睛笑起来。
夏末的一场雨,是覆盖,是洗刷,是新生……
“还笑呢,”门外,司机师傅拎着野桃和李从山上跑下来,嚷嚷道,“这雨下的可真是时候,浇了个透心凉。”
汪霁张开嘴巴笑,雨滴进了嘴里也咽下去:“进来擦擦吧。”
师傅拿上衣包住脑袋跑向他的车,洪亮粗犷的嗓音在山间回荡:“不了,回家吃桃咯——”
远处是青山,白色雨雾之上是层层叠叠的水墨黛影,风雨中绿树摇动,再往远望依旧是山,只是雨雾太浓,连带着山与山的界限都看不清楚,山与雾在雨里融成一色。
面前的这方院子里,花草的香味淋着雨更加馥郁,葡萄架被扶起,符苏拉着还在仰头淋雨的汪霁跑回屋檐下。
脚下的泥土一滑,汪霁跌在符苏身前,符苏伸手抱住他。
大雨,花园,泥土的清香,炙热的胸膛……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了。
等到过几日清晨推开窗,燥热不再,蝉鸣已停,迎面的风微凉,那是秋天来了。
米油
初秋的时候符苏生了病。
和他之前很多次一样,突然的眩晕,双耳听力急剧下降,耳鸣导致听不清声音,到了晚上整个人开始高烧。
吃了退烧药热度没能降下去,第二天一早汪霁骑车去了乡里的卫生院,初秋的早晨有些凉,他站在门口等到卫生院开门,请了医生来家里挂吊瓶。
符苏还睡着,遮光窗帘拉得很严实,房间里一片昏暗。
汪霁进去的时候放轻了脚步,哪怕他知道符苏现在根本听不清。
一直到针扎进手背符苏才睁开眼,汪霁从口袋里掏出早已经写好的纸条递到他面前。
符苏看了两眼,对着他笑了笑。
刚刚为了让医生扎针,汪霁拉开了半边的窗帘,所以符苏烧红的面皮和泛白的唇也就格外的显眼。
“睡吧。”他对着符苏比了个口型。
符苏点头,闭上了眼。
一共三瓶水,乡里的卫生院人手少,医生在这也不能待太久,教了汪霁怎么换水,怎么拔针,医生收拾好药箱骑车走了。
送走医生,汪霁重新回到二楼。
先淘洗米放进砂锅里熬一锅米粥,砂锅开盖煮,这样米粥上面能熬出一层清甜浓稠的米油,他们这儿把米油当做好东西,老人都说能补气血是精华,生病的人多喝米油能好得快有力气。
熬上粥他倒了杯水,从药箱里找出来棉签,端着走到符苏床边,沾湿了给他润了润嘴唇。
“还嘴硬说没事,烧得这么可怜。”他又给换了片额头上的毛巾,嘴里嘀咕着。
昨晚睡前,符苏拿纸笔写字坚持表示自己没事,这对他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次病情反复,他早就习惯了这样,并赶汪霁回房间睡觉。
那时候他还没发烧,或者已经发烧了却没说出来,汪霁拗不过他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拧着眉,汪霁抱着枕头扑腾了一会儿,回来这么久早已形成的生物钟让他迷迷糊糊地睡着,前半夜睡得不踏实,后半夜他眼皮一颤,被卫生间里的呕吐声惊醒。
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人已经踩着拖鞋冲出了卧室。
符苏听不见声音,扶着旁边的置物架对着马桶吐完了正要按冲水,被突然推门进来的汪霁吓了一跳,口腔里的酸水呛进气管,自己被自己恶心的又俯身吐了。
汪霁上前给他拍背:“怎么吐了?”
他又看一眼马桶,这一眼不如不看,他有些生气:“你这一晚上都起来吐多少回了,都吐酸水了,怎么不喊我?”
拍着拍着他又感觉到掌下的温度不对,伸手进符苏睡衣里面去摸他的背。
滚烫的一片,烫得他手心都颤。
又吐又烧,睡前还强装说没关系。
“你真行,符苏,你真行,”汪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又去摸他额头,“烧成这样了你都不喊我,你怎么那么能气人呢。”
太着急,说到后来尾音都飘。
符苏抬手挡开他手腕,平日里笔挺的肩背躬着,说话像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别吐你一手。”
汪霁如果是只气球,此刻就要炸开了:“别说手了,有能耐你吐我一身都行,你有吗?吐好几次了,胃里都吐空了吧?”
他睡到一半被惊醒,脑子其实还有点糊涂,看见符苏这副样子一时没能控制住,话赶着话就说出来了,没能想到那么多。
一直到符苏按下冲水抬起头,一双眼睛因为吐过有些红,又有些无奈,汪霁看着他,突然就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