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姬溯一手微抬,“坐。”
此言一出,顾相也不禁苦笑了两声,看来这位是铁了心要趁此机会大开杀戒了。此事他本就有所疑虑,瑞王乃是先帝嫡次子,圣上无子嗣,瑞王又可以说是圣上一手抚养成人,若圣上无意过继,瑞王便是太子。有礼可循,有法可依,天经地义。
再者,瑞王离京时带走了宗亲王府的三少爷,宗室凋零,圣上若有意过继,也只能是在宗亲王府亦或者瑞王府中挑选,这位三少爷并非没有承嗣可能……这些不是他看出来的,而是圣上明晃晃摆在天下人眼前的。
这两位一道出了京城,虽说明面上是去替太后祈福,但谁心中不犯些嘀咕?只是今日这‘充实后宫’的消息一出,恐怕要有不少人以为是圣上心爱之人就在江南,借此事名正言顺入主中宫,如此一来,瑞王与宗亲亲去江南,亲迎皇后,才算是合情合理。
“多谢陛下赐座。”顾相在右首落座,又拱手道:“伪王已动,瑞王那处……”
“朕自有安排,不必顾相费心。”姬溯修长的两指拈着银签子拨弄着银雪般的香灰,一派闲适从容。
这就是不能再继续问的意思了。
顾相微哂,半年……或许圣上这次将瑞王派出燕京,是存了些保护的意思的。
……
燕京如何风起云涌,姬未湫是管不着了,几人在船上待了好几日,什么钓鱼也玩腻了,为了自身小命考虑,几人就算是再不着调也不会提出去湍急汹涌的运河游两圈的要求,恰好船到了泉州府,于是乎坐不住了,停靠几日叫他们接接地气再说。
青玄卫那边周青自然是没有半点异议,这本就是已经考虑过的事情,人手足够。况且这几位少爷公子那是相当知情识趣,殿下前一日已经叫人拟了单子出来,要去何处,约莫何时去,列得整整齐齐,叫他们先行布防,算不上是什么刁难。
时间一到,姬未湫就带着三人以及一堆侍人侍卫下了船,提前安排的好处就在这里,下了船就有马车,那马车是特制的,比寻常的马车宽厚平稳不少,四人坐在其中也不嫌拥挤。
泉州城自然比不上燕京繁华,却也不算是太差,邹三摇头晃脑地说:“听说泉州城里最出名的饭馆叫水月斋,以素斋闻名,我们在船上吃鱼吃得都快腻歪死了,去吃点素斋换换口味?”
张二和姬六都没有异议,姬未湫放下车帘,问道:“你们不觉得身上一股子味儿吗?”
张二霎时举起袖子仔细嗅了嗅,茫然道:“没有啊……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他看向另外两人,邹三也说没有,反倒是姬六说:“水腥味儿吧?是有一点,不过闻习惯了也就好了。”
或许是姬溯的关系,姬未湫也有些小洁癖,只觉得一身的味道不能忍,道:“还是先去别苑吧。”
姬六一顿:“你在泉州城还有别苑?”
姬未湫一手支颐,眼眸微闭,随口道:“家里的产业。”
张二和邹三‘哦’了一声,等过了几息才回过神来……不对啊!家里的私产?那不就是皇家别苑吗?!
两人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爹,儿子争气啦!都住上皇家别苑了!
本朝帝后出行,多用行宫。行宫虽然也是宫,但随行的大臣及其家眷也有住处,实为公家所用。而别苑就不同了,内帑修建,为小住之所,通常只有极亲近的宗室才有资格使用皇家别苑,是实打实的私产。
这个‘极亲近的宗室’换到现在,也就只有姬未湫了。姬六倒也算,不过他要是自个儿来泉州,十成十是不会来皇家别苑的——住这地方,得和当家做主的那位通过气才行,住哪儿不是住?为了这点小事给圣上递折子?他是吃饱了撑着吗?!
姬未湫见两人眼睛都瞪圆了,不禁嗤笑了一声:“你们就这出息!”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别苑中,满庭侍人皆数躬身行礼,姬未湫下了马车见着乌压压地人群,唤了一声:“云因姐……”
话才出口,云宫令柔声道:“奴婢这就去吩咐……今日是第一回见,难免礼数大一些,殿下就莫要责怪他们了。”
南朱皇室于礼教上堪称是严苛,到了小殿下这儿却出了个异端,自小见着宫人行跪拜礼就要哭,等会走路了还会跑开,少时更是张扬随性,闹出不少麻烦来。后来是圣上严管了他好长一阵后这毛病才好了些,但看瑞王府中侍人行事,多是避退为主,轻易不行跪礼,想来是小殿下天生不耐烦这些。
姬未湫带着人进去各自住下,等洗漱过后又在花厅见面,等众人前来,见姬未湫披着削薄的凉衫,长发半干未束,姬六当即就摘了发冠,松散了一下自己的头皮,指着他笑道:“你也不早说!叫得这么急,我还当有什么事儿呢!头发还潮着硬是带了冠!”
姬未湫眨了眨眼:“我哪晓得你们这么一本正经?”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平时也没见你们胆子这么小?”
张二、邹三哪里肯依?当即叫了小厮去拿凉衫来,散了头发,怒骂姬未湫混账玩意儿,姬未湫大笑,又叫人送上了饭菜。见满桌素斋,四人刚开始吃两口还好,等再吃两口又觉得没滋没味,赶忙叫人送炙肉来,这才算吃了个过瘾。
酒过三巡,云宫令进来请示:“殿下,泉州府知府钱之为求见。”
姬未湫这个状态显然是不适合见客的,但云因既然来报,说明她觉得这人他有必要见一见,他道:“我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