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嘴甜,立刻乖巧改嘴道:“仙尊。”
“不必如此唤我。”月楼又摸摸他的脑袋,单刀直入,“你与我有缘,我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拜我为师?”
少年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茶水洒在裤腿上,却全然顾不得,他瞪大眼睛看着月楼,片刻后惶恐地跪倒:“仙、仙尊……您方才说什么,是奴听错了吗?”
一时惊讶,连称呼都忘了改。
月楼蹲身将他扶起来:“你若愿意,现在就可改口唤我师尊。”
少年一脸被天降馅饼砸中的茫然,从流民一跃成为修者,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但他还没有被狂喜冲昏:“仙尊,我与神明无缘。”
与神明无缘——这五个字,断了世间绝大部分人修真的念想。或许世间便是这样不公,有人出生便能将神石挥如臂使,有人穷极一生都琢磨不透这小小的石头。
月楼道:“不妨事,我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是什么办法?少年没多问。他长长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倒一杯茶,聚过头顶:“师尊,请为弟子赐名。”
直到此时此刻,月楼才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垂着眼看着他,道:“从今往后,你就叫……封不语。”
少年——也就是封不闻骤然一惊。那一瞬间他差点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惊愕,下意识问:“为何是这个名字?”难道月楼发现了他的身份?但如果月楼发现了他的身份,又为何要留他?
月楼却完全没怀疑他。她只是有点惊讶:“你知道这姓氏?”但她又立刻为他找好了解释:“也对,毕竟你是西京人。”
封不闻可不是西京人。这个西京流民的来历只是他为自己虚构的身份而已。他顺着她的话,不动声色道:“这姓氏如此珍贵,师尊为何要赐我这名?”
“算不得珍贵。”月楼随口说,“西京皇室早已覆灭三百年,或许对西京人来说有别样意义,但不过只是个姓氏而已。”
——封不闻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西京皇室的姓氏!事实上,封不闻自有意识开始,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封不闻这个名字同样是月楼仙尊给他的。
封是西京皇室的姓氏,也就是说,这是月楼仙尊的姓氏。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封不闻才惊觉,从来没人提起月楼仙尊的本名。
修者修炼到大成境界,往往要另取尊名。尊名不仅是身份的体现,也象征着修者斩断人世凡缘,从此一步迈入仙人之列,与凡人身份断了联系。
但即使是这样,本名也不会被完全忘却,身边的人会记得,会偶尔提起,修真界更会记得。
但月楼仙尊不一样,封不闻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用本名称呼她,也从没有听说过她的本名。如果她姓封,难道她的本名是封月楼?——真的会有人给孩子取这样拗口的名字吗?
或许他想得太久,月楼问:“怎么了?”
封不闻这才猛地回神。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却又犹豫了。还是月楼主动将他抱住,道:“直说罢,不妨事。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尊了。”
少年还未长成,又常年营养不良,靠着她时,只到她的肩膀,看起来瘦瘦弱弱,竟很有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
月楼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柔声问:“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少年看她没有反对,便往里靠住,双手揽住她的腰,闷闷道:“喜欢,当然喜欢,师尊给弟子的,弟子没有不喜欢的道理。谢谢师尊。”
他把下巴垫在她肩膀上,松松地抱住她,十分依恋的模样。在月楼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的双眼却盛满了阴郁。
——不闻不语。封不闻不是多年前那个初入极仙台,什么都不懂的弟子了,但直到现在,两个名字合二为一,他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会给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偏心,她会满足他所有的要求,会一直陪伴他,爱他。
只要他不听,不问,在极仙台,乖乖地做她的玩具和替身。
封不闻忽然觉得牙根痒。他磨着牙,盯住了月楼后颈的一块软肉。
一口咬下去,成不成?撕开皮肉,咬开血管,他完全可以将她撕碎在这无人的空间里,他可以咬烂她的唇舌,教她再说不成这样恶毒而不自知的话:他可以吞下她的心脏,尝一尝那心肝是否同它的颜色一样又黑又苦;他可以……
车厢被人从外边一敲,有人在外边喊道:“仙尊!有极仙台的信——”
封不闻那些不切实际到可怜的幻想忽然被打断,他猛地转头,怒目正巧对上了一个从窗外探进来的脑袋:“……”
探头的叶圆圆:“……”奇了怪了,这人的目光怎么这么恐怖?
但她也没放在心上,转向月楼仙尊:“仙尊,有极仙台的急信。”
7金阙(七)
◎算了,他爱撒娇也很正常◎
极仙台的急信!月楼皱起眉,极仙台怎么会给她传急信?
片刻后,她看完了来信,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忽然,她察觉到封不闻抱住了她的胳膊,对方正仰头看着她。这个姿势有点心机,恰恰显出他柔软的额发和湿漉漉的眼睛,好像一只过度依赖主人,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狗。月楼在心里叹了口气,给他打了个标签:爱撒娇的小孩子。
算了,到底还小,而且之前大概也是过够了苦日子,又是孤儿,不然怎么会沦落到卖身为奴的底部?骤然有了可依靠的师尊,爱撒娇也是很正常的。
她完全没有想过,怀里这只小狗可不是爱撒娇,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