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老大不乐意道:“是少爷把她叫来的,说是让她照旧在书房洒扫。”
“哦。”估摸着傅恒还是怕我诬害青莲,需得把人拴在身边才放心。我想了想,叮嘱杜鹃,“傅恒既要她在书房伺候,那么今后她便只在书房即可,不必再来箭场了。”
杜鹃道了声“是”。此后,我再没有在箭场见过青莲。
十
乾隆十四年六月末,老夫人说要来新府住些日子。彼时我和傅恒谁都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因为这短短月余而降至冰点。
老夫人带了几个丫鬟前来,其中一个十分脸生。我瞧那女子面容姣好、身形婉约,举手投足间亦显出几分柔雅姿态,与府中其他丫鬟格格不入,便旁敲侧击地向老夫人问起来。
老夫人告诉我,这是她新买的丫鬟,叫卫泠。
卫……
同音不同字。我直觉来者不善,命杜鹃暗中查明其来历。杜鹃忙不迭去查,一番周折后同我说,卫泠是苏家的远房表亲。
苏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是哪个苏家。
杜鹃急道:“哎哟少夫人,还能是哪个苏家,自然是宫里的纯妃主子呀!”
苏静好真是贼心不死。我有点烦躁地问:“傅恒在哪儿?”
“少爷奉旨入宫,应该快回来了。”
我本想与傅恒商量一番,苏静好频频往府里安插眼线,实在不妥。但转念一想,卫泠是老夫人带来的,万一这回也有老夫人的意思呢?
罢了,暂且装聋作哑。
傅恒回来后,我没有和他提及卫泠的事,他这个人也断不会自己注意到府里出现了新的丫鬟。想想也是,魏璎珞尚未复宠,听说还赶走了延禧宫一众奴才,只留下明玉、珍珠、小全子还有袁春望,日子过得很是辛苦,傅恒在意这事儿还在意不过来呢,哪儿还有心思理会什么卫泠不卫泠的?
毕竟老夫人住在府里,傅恒碍于面子,不得不搬来与我同住。
“老规矩,你睡榻,我睡床。”
那晚我见傅恒进屋,立马翻身下床,鞋也顾不得穿,就这么赤着脚冲到柜前抓出被褥往榻上一丢,然后转身跑回床上呈“大”字形躺好,生怕傅恒一时兴起同我争床——他不是没这么干过!之前在春和园,他便以射箭赢了我为由让我睡了一宿榻!
傅恒蹙眉看我,不知在想什么。我懒得琢磨,抱着“竹夫人”昏昏睡去。
然而没过两天,屋里便多了一块巨大的地毯,将那些冰冰凉凉的青砖盖了个严实……
起初一切安顺,卫泠只在庭院做些粗活,同府中下人相处还算和谐。但当老夫人回去老宅,留下卫泠和另外几个下人在新宅伺候后,其本性便暴露无遗:先是拉拢老宅来的下人处处针对杜鹃,后又背地里散布我与傅恒夫妻不睦的消息,再来便是时常跑去傅恒眼前晃荡……
傅恒许是有所察觉,某晚,他来到我屋里问卫泠的事。
“府上何时多了这么个丫鬟?”
“前些日子额娘带来的,说是新宅事多,里里外外都需要人手帮衬,卫泠心细,便叫留下了。”我故作为难道,“老宅来的人,我不好多说什么。罢了,随她去吧。”
傅恒不满:“我近来总能听见府内下人议论你我之事,可那个卫泠来之前,我却从未听过。”
我无奈一笑:“她可有说错什么?”
傅恒无言以对,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往桌上放了一只大包袱。
“什么东西?”我好奇地走上前。
“此物乃我在金川征战时,皇上特命人带至前线赏赐于我的,回京后便都收进老宅的库房,想不到额娘又翻出带来了,说是要给……”傅恒一顿,“给你补身子用。”
我半信半疑地打开一看,好家伙,全是人参!这分量恐怕得有三斤!
我幽幽望向傅恒,见他有意回避我的目光,便沉声反问:“这是给你补身子用的吧?”
老夫人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开枝散叶,子孙满堂。
我和傅恒心照不宣,都觉得场面有些尴尬。
“尔晴,我……”
傅恒应是想与我讨论一下生孩子的事,但我抢先一步说:“我知道你心中另有他人,先前书房那次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已有福灵安,老夫人那儿好歹能有交代了,你便没必要再委屈自己同我……等将来你得偿所愿,大可与你心仪之人生儿育女。”我一边说,一边系好包袱并打了个死结,摆出假笑嘴脸下逐客令,“我已让人把你的东西搬回书房了,傅恒大人,好梦。”
傅恒黑着脸拎起那包人参,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房的门。
我松了口气,躺回床上继续琢磨着如何提防卫泠,心道此人留在府里一天便是一天的祸害,需得滴水不漏地将其赶出府……嗯,过几日便是乞巧节,我可在府里办一场“拜双星”,届时见机行事,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人赶回老宅去……对,说干就干!
第二天一早儿我便带着杜鹃去库房清点,挑了好多质地上乘的钗环布匹和胭脂水粉当彩头,又在乞巧节前一日给丫鬟们放了一天假,让她们去焚香沐浴、梳洗打扮好参加晚上的祭拜。
是夜,月光融融,清辉尽洒。因府上丫鬟众多,只摆一张供桌定是不够,我叫人搬来五张桌子并成一排,在上面摆好香烛、茶酒、水果、五子等祭品,另又在廊座放置了十几尊花瓶和香炉,使得庭院里花香四溢、烟雾袅袅,幽静清丽仿若仙境。
丫鬟们轮流在案前焚香礼拜、虔诚许愿,祈望自己能够青春貌美、心灵手巧、好运连连,随后围坐在桌前食瓜果、聊闲篇,比试“穿针引线”、“丢针乞巧”游戏,赢了的人便去管家那里讨彩头,得到朱钗香粉当即挂在身上……场面其乐融融,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