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八年之后,她从监狱出来后,她都六十多岁了,她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她该怎么面对这个社会和世界?她真的会乐观坚强地继续生活吗?她还是从此就生活地一蹶不振一败涂地?
张曼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能想出的,就是牢头和王娜一样,从她的生活中就此别过,或许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人生总是要面对离别,还要学会不动声色。
只要能出去就可以
在张曼养病的这几天,新牢头旁边的柳敏经常过来帮她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帮她打扫卫生,还替她巡逻过两次。
那天轮到张曼巡逻时,她整个人因发烧导致全身酸软无力,连坐在硬木板上都困难,哪儿能一口气站在墙角两个小时。她不想找新牢头请假,就强撑着站起来,往墙角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是柳敏迅速冲过来扶住了她。这个姑娘搀扶着张曼回到硬木板上,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这次我替你吧,等你病好之后再补给我就行。”
此刻的张曼,除了感激地和对方说一声“谢谢”,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柳敏利索地走到墙角,把黄马甲从上一个执勤狱友的手中接过来,穿上黄马甲就开始巡逻站岗,还冲望向她的张曼眨眨眼和笑了笑,算是回应张曼的那句“谢谢”。
之后两个人慢慢熟络起来。其实,柳敏和王娜并不一样,她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话不多,对自己的经历更是闭口不谈。不像是单纯的王娜,自己打赏男网红的那点事儿,整个监室的人都听地明明白白。到现在王娜都离开一个多星期了,还有狱友开玩笑时会说:“你是想学着王娜冒充大款了啊?”
等张曼病好之后,她提出要还柳敏的那两次帮忙巡逻。柳敏也不推辞,就让张曼又替她执勤两次。算是两清。
虽然交谈不多,张曼还是挺喜欢柳敏的处事方式,对人不过分热情,有自洽的边界感,同时还愿意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她发现,柳敏还是新牢头身边的“当红助理”,新牢头有点事情都愿意让柳敏去安排。她也不推辞,把一切都安排地清晰顺妥,尽量让每个狱友都感觉满意。
张曼有了主动接触柳敏的欲望,还奇怪自己怎么之前没有发现这个监室有这样有魅力的狱友。她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岁,可是接人待物、处理事情的成熟度又不像这么年轻。对任何事情都是应付自如、进退有度,哪儿是二十多岁的女性能做到的?可是,她看上去真的不到三十岁。
在看守所的生活太无聊,大病初愈的张曼也不想继续压榨神经去思考案情钻牛角尖,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柳敏的朋友,两人可以闲谈交流,让在监室的日子不要那么难熬。
想到就行动。张曼给新牢头和柳敏每个人送过去两根火腿和一包榨菜,算是感谢生病这几天的帮助。吃完晚饭后的自由交谈时间,柳敏过来道谢,两人开始聊天。
“在职场上,你一定做的不错。”张曼没来由地冒出这样一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题开启地太不合时宜。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好奇打探柳敏的过往人生。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值一提。”柳敏淡淡地说,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或者不高兴。
“确实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张曼想起她们的共同现状,就是每天在这一方监室煎熬。之前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对了,狱警说现在四月份天气好了,明天上午操场的放风时间改成3个小时,其他监室也延长放风时间。咱们明天可以出去好好晒晒太阳。明天早饭后牢头就和大家说这个事情。”柳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并给张曼提前释放出这个好消息。
“明天又是周六了,真快。那我们明天上午会不会在操场上碰到其他监室的人?”张曼看上去还是平静如常,内心显然高兴并着急起来,立即想起杨洁,明天会不会在操场上遇到她?
“应该能遇到的,反正都呆在那里晒太阳。明天是个好天气。”柳敏微笑着回应,似乎洞悉到张曼的内心戏,但也不说破,一如她平时的做派。
张曼顾不上打探柳敏的“职场之路”了,顺着柳敏的话题又零散地聊了看守所大大小小的规定,正好把这半个小时的闲聊时间用完。
等柳敏一走,张曼开始思考,万一明天真的在操场上遇见杨洁,她要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和她交流哪些信息,对她们的案情才会更有利。
经历这二十天的考验,不知道杨洁现在的心境和状态如何。自从来到看守所后,她和杨洁再也没有见过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杨洁、陈晓峰一起坐警车来看守所的路上。那时,都是她们人生第一次带手铐。
周六上午,终于熬到外出操场放风时间。张曼满心期待,几乎是一路小跑到操场。
今天的阳光真好,温暖又不耀眼,星星点点地落到柳树新吐出的绿芽上。抬头仰望,是北京少见的蓝天白云。天空蓝,白云白,像是用密云水库的水把天空洗过一样,如此干净清澈。春天真的来了。
可惜,整个操场空空如也,只有张曼和她监室的狱友们,并没有见到其他监室的人,更没有见到杨洁。
张曼有些失落,就独自站到操场一角。不过,空气里绿叶红花的味道真香啊,深呼吸几下,感觉胸口溢满芬芳,人也有了精神。张曼贪婪地享受着这户外的春天气息。
之前自由时总是嫌北京春天的阳光太晒,不抹防晒霜都不肯出门;现在每周只有一上午的户外时间,觉得阳光才是北京春天的灵魂。此刻的阳光,晒得张曼通体舒坦,她特别想像小时候一样,和爷爷一起找个墙角坐下来打盹儿,任时光悄然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