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无比漫长。
直到夕阳西下,才终于从和鲁兴一起干活的长工那里,确认他那天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跌到了后脑勺。当时还能说能笑的,就以为没什么事。回家后孙氏好心,熬了参鸡汤给他喝,可惜半夜人就没了。
也确定了药铺老板是审讯的时候被吓住了,才随意翻供,怕受牵连的。
至于孙氏,哪里经得住言辞恫吓,刑讯威逼,早就吓破了胆才认罪的。
【那那个孙氏和潘福,真有一腿吗?】刘彻意犹未尽。
【你能不能别这么八卦。】李世民无奈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追问。
【唔……我就问问……】
【那不重要了。】嬴政淡淡道。
【嗯嗯,不重要。】鹿鸣连连点头。
她坐累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所以三局两胜,我赢了,没问题吧?”
众人鸦雀无声,无有异议。
“那今天就到这儿,散会。明天我去查我们司法部门,看看还有什么猫腻。”
推官如丧考妣,拉着脸,有气无力地出了门。
“啊,差点忘了,公孙大人,麻烦你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喊口号——‘鹿鸣知州文武双全,天下第一,我公孙景心服口服!’”
这下如丧考妣的多了一个公孙景。
鹿鸣扬声提醒,活泼泼地溜达出门,拉住正要离开的沈葳蕤。
“沈姐姐,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沈葳蕤停住了脚步,欠身低首:“不敢当知州一声姐姐。知州大人有何指示?”
“没什么指示,只是随便聊聊。”鹿鸣笑笑,“姐姐要考仵作吗?我准备面向全绀州,多招几个仵作。招不到合适的人的话,也可以招几个学徒先学着。现在验尸的效率太低了,还玩什么滴血认亲,银针试毒呢,冤假错案的概率说不定也不低。”
“我有资格考吗?”沈葳蕤怔了怔,“我为女子,而且容貌有瑕……”
“这些都无关紧要。你的容貌,又不影响你验尸。”鹿鸣干脆地回答,“而且我会提升仵作的待遇,把这个职位纳入公务员体系,以后你们就和衙门的捕快差不多,拿一样的薪水,也属于公职人员。逢年过节,还有很多额外奖金哦。”
父女俩吃了一惊,沈父诚惶诚恐地就要跪下感谢,鹿鸣赶紧拉住了他。
“咱们绀州,以后没有这动不动就下跪的规矩。你是仵作,也是吏员,不是罪犯,也不是奴隶,无须对我下跪。”鹿鸣握了握他们的手,笑容可掬。
这是个很小的动作,鹿鸣自己都没注意到仵作父女有多么震惊。
“知州大人……”
鹿鸣收回手,正要转身,沈葳蕤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她好奇。
“多谢知州大人不嫌弃我们父女。”沈葳蕤红着眼眶。
“嫌弃?”鹿鸣不解,“你们帮助受冤的人沉冤得雪,又帮助我赢得了赌约。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你们呢?”
“知州大人霁月清风,赤子之心,实在世间罕见。”沈葳蕤忍不住感叹,“我们父女常年与尸体打交道,连邻居都不愿意与我们打招呼,都说我们肮脏晦气,全是腐烂臭味。别人的家门是不让我们踏足的,饭管酒肆也不许我们进门……小女生而有缺,面目丑陋,更是遭人鄙弃,犹如过街老鼠,人见人恶,岁的孩童都会编排难听的顺口溜,放狗咬我,往我身上丢石头……小女说这些,不是为了向大人诉苦,而是万分感激知州大人,——小女活了十八年,您是第一个愿意主动握我们手的人。”
“……”鹿鸣不由动容,几乎愧不敢当。
她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自己在不好意思什么,亦步亦趋地挪过去,小声道:“我刚刚都没有注意……我现在还可以再握一次你的手吗?”
“……”沈葳蕤的泪水打湿了衣襟的补丁,她忙拭去泪水,点头道,“我的工作完成后,解了围裙,跨了火盆,驱了味道,手洗了三遍,是用皂角洗的,洗得很干净……不会有什么……”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因为鹿鸣的双手正拉着她,毫不在意地笑道:“沈姐姐也许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女仵作呢,多厉害啊。”
鹿鸣的手本是娇生惯养的,连练书法都不上心,白皙柔嫩,犹如羊脂白玉,不过自召唤了外挂以后,每日跟兵器打交道,水泡磨了又破,破了又磨,茧子和血痕层层叠加,虽用了上好的药膏涂抹,但到底也回不去从前,留下了粗糙的痕迹。
可跟沈葳蕤的一比,她的手依然白得发光,美得出奇。
女仵作本有些自惭形秽,听到她这句话又心里一暖,身体一轻,前所未有的觉得欣喜和满足。
“谢谢沈姐姐……”
“多谢知州大人……”
他们同时向对方道谢,又同时觉得好笑。
“过两天就初试了,沈姐姐可一定要参加。”鹿鸣叮嘱。
“嗯。千载难逢的机会,葳蕤怎敢错过?”
沈葳蕤用力点头,看着鹿鸣挥挥手,潇洒离开。
她的父亲愣了许久,感叹道:“简直跟做梦一样……这么年轻的女娃,以后就是整个绀州的知州大人了?”
“她看着比我还小呢。”沈葳蕤给父亲当拐杖,慢慢走着,轻声道。
“她居然不嫌弃我们跟尸体打交道……”
“是呢。她还长得那么好看……”沈葳蕤看着鹿鸣离去的方向,恋恋不舍,“要是我也能长那么好看就好了,每天照照镜子心情就会很好了,也不会有人骂我丑八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