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世仪白日在营房练兵,晚上回家休息,见到班贺在门前等候,连忙招呼他进门说话。
近来发生的事情叫人心情难以放松,班贺无心寒暄,开门见山:“孙校尉,我有一事相求。这事有些难以启齿,但情况危急,不得不求助于您。我以往有些旧怨未结……”
孙世仪一听心中了然,打断他:“是不是有个追杀你的仇家?还是个铁臂铁腿的大恶人?”
班贺愣了片刻:“您怎么知道?”
“陆旋回营那天就和我说了,不然你以为,这些天大街上到处搜什么呢?我已经答应了他,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孙世仪朝外面一努嘴,“他一门心思担心你呢。”
班贺心情稍稍放松,却又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是嘛。”
孙世仪:“可不是。他前些天晚上没回营,说是怕你出事。这小子不提前报备一声,骆将军让我给他点教训,打了二十杖,嘿嘿。放心,下手有分寸呢,不疼的。”
班贺心情更复杂了,他竟不知道这件事……
“他所说属实,的确是我带来的麻烦,骆将军没有为难他吧?”班贺面露忧色,紧张起来。
“骆将军疼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为难。”孙世仪笑得越发灿烂,“他明儿个,就要进山喽!”
进山?班贺总觉得,疼人应该不是这么个疼法。
从孙世仪那儿得知穆柯后事已经妥善处理,班贺暂时收留了穆青枳,之后再细作打算,陆旋放下心来。孙世仪顺带公布了正式的巡山安排,主动告知他全城搜索还在进行中,陆旋总算能心无旁骛地去往城外。
带着整理好的行装出发,抵达山上的营帐,已近黄昏。趁着天还未完全黑下来,陆旋安排众人分工进行,他和郑五去拾柴,袁志三人留下整理营帐、准备食材、生火做饭。
郑必武还未独自和陆旋相处过,被点到名让他心里直突突,潜意识告诉他,这个伍长不好对付。远离营帐,他便埋头拾柴,做出一副卖力投入的样子。
“郑五。”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郑必武倏地站直了:“是!”
陆旋捡着柴枝,自然地靠近,嘴里的话却听来刻意:“你是不是……”
郑必武死死盯着他,甚至直直站在那儿,忘了假装卖力。
陆旋言语试探:“你参军以前,是不是犯过事?”
郑必武暗暗松了口气,表情出现了细微变化,得意与轻松不经意间自眼角眉梢流露。陆旋也随之确定,看来他不是因为犯事躲避抓捕而参军。
那么,他参军的原因,就很值得深思了。
山营
紧张情绪在听到这个挨不着边的猜测后有所缓解,郑必武放松下来。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只是胡乱猜测那就没事了。
郑必武重新动起来,故作疑惑:“伍长,你为什么这么问,我祖祖辈辈可都是良民,从不作奸犯科,你怎么会以为我犯过事?”
“是我误会了。”陆旋将柴枝理了理,态度随和,如话家常,“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参军。”
郑必武眼珠一转:“这有什么好奇的……不就和你们差不多,你们是为什么参军,我也不会差太远。”
陆旋看着他,郑必武想回避他的目光,却强行站住了,用最坦然的态度直视对方。
陆旋收回视线:“方大眼参军,是为了填饱无底洞似的肚子,不拖累家人。何承慕参军,是死里逃生后,为了获取军饷赡养家中老人。袁志参军,则是有一腔身为血性男儿建功立业的抱负。你说和我们差不多,那到底是和谁差不多呢?”
郑必武呆滞,一时无话,咽了口唾沫,反问道:“伍长你为什么参军?”
“我?”陆旋如实说道,“因为我父亲原是行伍出身,与骆将军是军中旧相识。沾父亲的光,我有幸成为骆将军部下,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郑必武双眼一亮:“正是如此,我爹以前当过兵,我也是子承父业。”
陆旋像是信了,想起什么似的:“你上回不是说,你有个当兵的亲戚,就是你爹?哪儿有人把父亲说成亲戚的。”
郑必武立刻话赶话接上:“那是我叔,我叔叔和我爹都是当兵的。”
“哦,”陆旋拉长了尾音,缓缓点头,面露了然,“你是军户出身,家里还不止一个当兵的。”
郑必武差点没咬着舌头,言多必失诚不欺我!
陆旋继续问:“你出来参军了,家中还有什么人?”
这话里定然设了陷阱,郑必武警觉起来,当初登记在册时,有详细记载过籍贯住址,家中人口,以便日后有什么消息,可以通知家人。可问题是,那都是他现场胡编乱造的,哪里记得自己写了什么?
努力回想,郑必武印象仍是模模糊糊,硬着头皮回到:“父母双亡,没有别的亲人了。”
“可你的登记册上分明写着,家中有老母,怎么又成了父母双亡?”陆旋视线锐利起来。
郑必武脑门子上的汗不断往外冒:“我记错了,家中还有个母亲……”
“哦不,是我记错了。你的确是父母双亡,家中有母亲的是何承慕。”陆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也太糊涂了,母亲在不在人世都记不清。”
这要还看不出来被耍了,郑必武这二十来年枉做人,他深吸一口气,压着一肚子火:“伍长,实不相瞒,我来这里参军正是因为脑子不好使。但凡我脑子好使一点儿,我都不会站在这里!”
他已然一副被逼急了快跳墙的模样,眼中隐隐透出凶光。陆旋熟若无睹,淡定抱着自己捡的柴往回走:“你的任务还未完成,捡够了就回来,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