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必武望着那个背影,狠狠捏断手中干枯的柴枝,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他必定……可恶,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他环顾四周,周围是无边的树木,重重叠叠的枝叶压迫,越是深入越是暗无天日的茂密植被,根本无从辨别方向。
此时无人看管,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可听闻西南多山林,林中有经年不散的瘴气,蛇虫鼠蚁,豺狼虎豹俯仰皆是。更有甚者,绘声绘色描述那些蛮夷吃人,即便危言耸听了些,迷失山林凶多吉少,恐怕尸骨无存。
郑必武恢复平和,将柴枝捡起来。逃跑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回到营帐,陆旋看见火堆旁多了两人,身着制式相同的戎装,正和何承慕几个一起忙活。袁志率先看见陆旋,招呼一声伍长,那两人便看了过来。
两人皆是三十来岁的模样,蓄着络腮胡,格外老成,先后站起身,还未说话,陆旋率先开口:“请问,哪位是周什长,哪位是汪队长?”
左边壮实些的汉子开口道:“我是周锷。”
陆旋放下手中的柴,就要前去拿调令:“什长,我们是奉孙校尉的命令,前来山营……”
周锷一抬手:“你小子礼数太多,不知轻重缓急,得改改,什么事能比吃饭还重要?你们,带了酱菜吗?”
何承慕回过神,回身弯腰抱起一个小坛子:“带了带了!”
周锷大笑两声,搓了搓手:“正好我们的吃完了,离下次补给还好些天呢,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他满怀期待:“你们还带了些什么来?”
陆旋想了想:“除了盐醋米饼,还有些油麻、干酪、茶叶。”
周锷身旁的汪郜喜笑颜开:“你们来得确实是时候,我们晾了些腊肉,正好能吃了!”
那是他们自己猎回来加餐的,勉强算作迎新。山营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难得来新人,可不得吃些好的么。
郑必武抱着柴,一路拿鼻子循着味回来,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生火煮个野菜汤就干粮不错了,怎么还会有肉香?
被热心的袁志招呼坐下,郑必武眼中只剩锅里和野菜混在一起的腊肉,也不管那两个生人是谁,快速加入饭局中。动作生猛,一点儿也不输给老兵。
在这儿可没有担心他吃不着肉帮着夹菜的班贺,陆旋顾不得什么修养礼仪,几个人将一大锅菜吃了个精光。其他人停箸,方大眼还差那么点儿意思,抱着锅认真刮锅底。
上山第一顿饭吃得惬意,一帮人坐在原地休息剔牙,陆旋才再次问起今后巡山事宜安排。
“你们对山上不熟悉,走哪些路,有什么注意事项,我和汪队长带你们几回,你们就知道了。”周锷微微眯眼,“你们可不要擅自乱走,山上不比城里,危险着呢。”
定好明日出发时间,众人进入营帐内休息,陆旋则提前安排人轮流守夜。
他守前半夜,后半夜换袁志。
汪郜特意叮嘱火不能灭,陆旋心中有所预料,果然,夜里听见了狼嚎,穿林而过,仿佛近在咫尺。
拿树枝挑了挑火堆底部,让火焰烧得更旺。他注视着跳跃的火舌,木材在火中发出毕毕剥剥声,被烧成各种不规则形状,中心的燃烧物反而成了阴影。
他从那片阴影中看到了一个人,一眨眼,那个人便消失不见。
翌日,天还未亮,陆旋被周锷唤醒,留下守了后半宿的袁志看守营帐,一行人整理着装行囊,向着山林更深处出发。
郑必武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跟在人后,不知走了多远,忽然一阵尿意涌来。所谓人有三急,暂时掉队情有可原,一会儿追上去就是。
向陆旋请示过,郑必武跑进树丛,解开腰带准备放水,小腿肚却像是碰触到了什么。低头查看时,一道不起眼的冷光从眼角闪了下。
他向着光发出的地方看去,凝视片刻,意识到那是什么,登时浑身僵硬,寒意从背后攀上来,汗毛竖立。
一张蓄势待发的弩隐藏在灌木中,箭尖正对着他的眼睛。
女头人
最前头的周锷手里握着一把新磨的柴刀,一行人在晨光熹微中前行。
自中原朝廷将此地纳入版图,便有巡山人在此,常走的土地被一双双脚踩平夯实,直到再生不出植被,形成了此时他们脚下的路。
西南水草丰沛,植物茂盛,若是隔一段时间不清理,这些路便会被两侧生出的枝叶藤蔓掩埋,因此巡山者带着刀,时常修剪多余枝丫。
“劝你们把袖子、裤子都扎紧了,脖子也捂严实点儿。”周锷粗声粗气提醒,“别处的虫蚁冬日都蛰伏在地下,莫哥山的虫蚁不分春冬,碰到活物就上口,咬人可疼。”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人压着嗓子喊伍长。
众人回头,就见郑必武慌慌张张提着裤子跑来,一脸惊魂未定:“伍长,伍长!”
汪郜调侃:“撒个尿怎么慌成这样?难道是那玩意儿被咬了?”
郑必武警惕地看向四周,像是提防着暗中窥伺的某些东西。他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何承慕:“不是!你们跟我来,快!”
陆旋略思索,决定跟他去看。几人被带到撒尿的树边,郑必武扒开遮挡的叶子,露出藏在叶片后的弩。
“这儿还有根线,刚才我的腿碰到了,好悬没直接冲我脸上来。”他满脸气愤,还带着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旋沉默不语,对这里的事还不了解,目光投在那两位老兵身上,看他们如何处置。
“哼。”周锷冷笑一声,拎起那张弩看向汪郜。汪郜嘴角往下垮,露出嫌弃又烦恼的表情,嘴里嘟囔一句谁也没听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