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话来不及说完,便随着他的人一起没入了玻璃瓶中。
黑袍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以利亚站起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轮到你了。”
黑袍仰起头,神情却仿佛是在俯视:“地狱之门向我们敞开,有你作伴,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以利亚提起嘴角,灰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别误会,我不打算跟你一起下地狱,我们都有约定要遵守,不是吗?”
黑袍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瞪着以利亚,想从对方脸上看出口虚张声势的迹象,又笑起来,“你我都知道,这地方困不了我多久。”
“我知道。”以利亚说。
“以莱,你可真让我失望。”黑袍脸上神情变幻,最后定格在不屑和讥刺上,“不过不用心急,等我醒来,你有的是机会后悔。”
“好,我等着。”以利亚在他身前半跪下来,用食指蘸着血在他左右脸颊上各画出一道痕迹,立刻在他皮肤上烫出了白烟。
“黑魔法并不是这个宇宙里最强大的力量,它甚至不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力量,”以利亚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我知道,你很享受它带给你的感觉,没人会讨厌力量,但事实就是,它迟早会把你消磨殆尽,最后取而代之。”
黑袍双眼中的黑色正随着血印增加急剧颤动着,他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说点我不知道的。”
以利亚平静地望着他:“你还有机会。”
黑袍反唇相讥:“你也还有机会,我劝你在最后一次心跳之前好好利用。”
以利亚回以一笑,不再说话,他在黑袍眉心画下最后一道血印,曲折的白光穿透血印逐渐明亮起来——符咒成功了。
在被白光彻底吞噬前,黑袍犹在狞笑:“以莱,我们下次再见。”
玻璃瓶被完全装满,但白色荧光里混入了一丝黑色,在瓶中缓慢地流动、旋转,如同瓷片上的裂纹,突兀地破坏了瓷器原本的美感。
以利亚心想,也许黑袍说得对,到最后他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不已。
但这是个开始。
虽然冒险,却是个足以改变他们两人命运的开始。
医疗室里,莱纳德先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瞳仁只维持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清澈的蓝色。
:不合时宜的租客
莱纳德跳下马车,皮鞋和裤腿立刻溅上了泥点,不过他正忙着挥舞手臂好让自己不要在奥尔巴尼街上当众摔个狗啃泥,并没有注意到。
“我说,你能表现得别像个刚学会走路的螃蟹吗?”以利亚稳稳地站在他旁边,手里还拎着一只硕大的皮箱,他叹了口气,“只是马车而已,莱尼,你可以等它停稳了再跳的。”
“你能表现得别像个评头论足的混蛋吗?”莱纳德反唇相讥,“而且平心而论,那匹马压根不懂什么叫停下。”没说完就被以利亚拉着后退几步,躲开马车轮滚动时溅起的新鲜泥浆,莱纳德揉了揉鼻子,他永远也习惯不了马车。
“嗯哼。”以利亚迈上公寓楼前的台阶,握住黄铜门环,在门上敲了三下,又转头对莱纳德说,“不过鉴于我们现在站在19世纪的伦敦,这点评头论足只是给你热身而已。”
莱纳德无言以对,他不自在地拽了拽内衬领子和勒得紧紧的领带,在心里感叹,19世纪让人不习惯的可不仅仅是马车而已,“我以为这个季节的伦敦不会下雨呢。”他最后嘟囔着说。
以利亚刚回答完“伦敦一年四季都会下雨”,楼门就被打开了,瘦瘦高高的海伦·洛克伍德夫人站在门口,对两个人表示欢迎。
她没有戴帽子,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茍地梳向脑后,矜持地收着下巴:“以利亚先生,杜弗伦先生,这一路上一定辛苦了吧,请进,我收到博尔斯通先生的信之后就把客房打扫出来了,希望你们能住得习惯。”
洛克伍德夫人是他们的房东太太,在博尔斯通先生的引荐下——信是伪造的,当然了,而且莱纳德敢打赌洛克伍德夫人至少有十来年没见过她的远房亲戚博尔斯通先生了——以利亚用非常公道的价格向她租用了两间客房,租期半年,莱纳德希望他们并不是真的要住那么久。
他喜欢伦敦,真的,伦敦口音很可爱,以洛克伍德夫人为例,如果她能少用一些严肃的词就更好了,但一想到要呼吸两百年前的雾都空气整整半年,莱纳德就觉得很紧张。
那可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呼吸过的空气啊!
好吧,大概比侦探先生早了几十年,即便他不是柯南道尔爵士虚构出来的人物。
“我已经向厨房打过招呼了,威金斯太太是个心灵手巧的好人,如果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可以尽管去跟她说。”洛克伍德太太一边向他们展示这栋五层小楼的构造,一边点到为止地介绍了他们租住期间可以打交道的人,同时委婉地暗示,希望他们不要跟她的其他租客发生任何矛盾,或者引起不必要的丑闻。
没必要让长舌头的小报记者在她的楼门前探头探脑,尽问些让人不愉快的问题,这是洛克伍德太太的原话,莱纳德总怀疑她是不是看出了以利亚和他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又或者,只是凭借她作为女人的直觉。
“非常感谢,洛克伍德太太,如果您不介意,我和杜弗伦要先回房简单整顿一下。”以利亚礼貌地回应,踏进屋子后,他就一直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像个合格的绅士那样,莱纳德惊讶地发现他的口音居然已经完美融入这个地方了,“另外,会有人送热水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