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娜会送热水和茶点上去的,先生们,休息吧。”洛克伍德夫人说,然后就离开了。
卧室不大,陈设也相当简单,莱纳德不知道以利亚口中的“整顿一下”指什么,反正他只是把领带往下扯开半寸,然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显然,扎尔蒙·席梦思先生还没想到弹簧床垫这个天才主意,要么就是伦敦人更青睐睡在木板上,莱纳德毫不怀疑,等过一晚上他肯定会腰酸背痛的。
莱纳德站起来,在卧室里茫无目的地兜了几个圈子,然后决定去找以利亚。
以利亚居然还真的在卧室里“整顿”,他的行李箱摊开摆在床上,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床,不只是衣服,还有一些看着就很离谱的东西——
折迭刀、强光手电、一捆绳子、捕虫网,甚至还有一把精致小巧的连发弩,好像他们此行不是来伦敦,而是要在有邪恶猛兽出没得达特穆尔荒原探险似的。
后来莱纳德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比巴斯克维尔猎犬危险得多的东西,而以利亚那只巨大无比的手提箱有一个隐蔽隔层还没来得及打开,那里面的东西才真叫离谱。
“有什么事吗?杜弗伦。”以利亚转过身,表情似乎有点惊讶,“你的房间怎么样?”
“呃嗬。”莱纳德用喉咙发出不耐烦的声音,“以利亚,你能捋直舌头好好说话吗?还有,除了我的高中英语老师,根本没人叫我杜弗伦。”
以利亚好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女王的语言不够尊贵?”
“是太尊贵了。”莱纳德嘟囔,他们根本没必要假装自己是个19世纪的英国人,不是吗?哥伦布发现美国大陆都好几百年了,两国之间也早有商船往来,可以利亚偏偏要融入当地,还煞有介事地改变了自己的口音和用词习惯,找来一大堆穿着毫无舒适感可言的衬衫马甲西装外套,戴上可笑的帽子,而且——也是莱纳德最想吐槽的一点——他居然还留了两撇小胡子!
“不用我提醒你吧?我们是埃塞克斯郡商人,来伦敦是为了跟莫森银行谈几笔生意。”以利亚居然把伪造信里的那通狗屁搬出来,莱纳德没听完就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老天爷,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是从美洲大陆来的商人?”
以利亚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这是19世纪,即便是在伦敦,外国人也会吸引更多目光。”
“又不是说我上街的时候还要一边高唱《一个在伦敦的美国人》,”莱纳德嘟嘟囔囔,“再说了,一个自称生长在大不列颠,结果却操着美国口音,还时不时蹦出不合时宜词语的人,难道不会更吸引目光?”
“所以我建议你最好适应一下这里的语言环境,其实感觉还蛮不错的。”以利亚温和地笑笑,好像换口音就跟换衣服一样简单还充满了新鲜感,他想了想,又说,“如果你是不想在这里住太久的话,别担心,我们不会的,最多半个月,我保证。我只是需要在这里有一个安全屋,方便以后再来,就像金莫顿实验室一样。”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莱纳德还是不满意,事实上,自从在飞船上醒过来,以利亚就对很多事情三缄其口,比如他们是怎么从那个吓人的古堡跑到飞船医疗室去的,红帽子女巫又是怎么摆平的,然后就是现在,“我们究竟来这干嘛?先说好了,你要是像上次那样敷衍我,那还不如不说。”
以利亚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喂,我什么时候敷衍你了?”
莱纳德就快把眼睛翻到后脑勺上了:“在飞船上,你跟我说,我签订契约把半个灵魂卖给了女巫,然后你帮我找回来了,这就完了?”
以利亚眨眨眼睛:“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事怎么可能一句话就讲完了?”莱纳德不可思议地瞪着以利亚,觉得对方要么在装傻,要么就是把他当成傻子,“你是怎么把我的半个灵魂找回来的?那个红帽子女巫呢?契约怎么回事?你的眼睛不会再失明了?还需要我继续提问吗?”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利亚忍不住又摸了摸胡子,他发现这小动作还挺上瘾的,一边小心翼翼地斟酌道,“但恐怕除了第一个问题,其他的我也给不出确定答案,至于你的半个灵魂是怎么找回来的,那得感谢飞船上的追踪系统,简而言之,在跟黑魔法的较量上,科技总是更胜一筹。”
“为什么我全不记得了?”莱纳德一屁股坐在床上,立刻“嘶”了一声,他伸手把以利亚箱子里那些硌人的小玩意儿拨到一边,抬眸望着以利亚,问,“难道丢掉半个灵魂之后我就陷入昏迷了?”
“嗯哼。”以利亚抱起胳膊,“既然你提起来了,我想我们也可以讨论一下你不要命地跟女巫做这种危险的灵魂交易到底有多么愚蠢。”
“……算了。”莱纳德泄气,“过去的还是让它过去吧。”他试探地看了以利亚一眼,后者居然真的没再追究,爽快地翻篇,说道:“我们这次来伦敦是为了找一个人。”
莱纳德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谁?莫森银行的经理?”
以利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递给莱纳德:“喏,那个人的画像,看仔细点,这基本就是我们掌握的全部信息了,顺便,他不是莫森银行的经理,如果你刚才那问题是认真的话。”
莱纳德看着黄纸上的人像,不是照片,甚至不是彩绘,而是一张黑白速写,不过也算简单传神,画中的男人穿一身西装,留着小胡子,左眼睛上戴着一个单片镜,打扮得很普通,看长相更是毫无特殊之处。他忍不住说:“福尔摩斯先生,不是我说丧气话,但伦敦这么大我们手里就一张画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