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过,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该亮了,洛尘麻木地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像是觉得还不够,划掉,又在后面补了句“祝二十岁的季辞生日快乐,我很爱你”。
字好像写得有点歪。
洛尘把纸张揉成一团,丢在旁边,换了张干净空白的纸,重新,直到手边不知不觉快被小纸团堆满,洛尘才恍然意识到快天亮了。
屏住呼吸,努力克制手抖,再一次在变薄的纸张上写着:
[宝贝,二十岁生日快乐!在这里我要说一声抱歉,抱歉我骗了你,你二十岁生日我注定要缺席,抱歉连和你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都没法陪你,谢谢你愿意喜欢我,愿意忍受我所有的小脾气,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语言表达匮乏,无法精准描述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我不太说喜欢或爱这种绝对确切的字眼。
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幻想过恋爱是什么样子,那对我来说都是虚妄,没意思也不在乎,可是你来了,你一次次证明自己有多喜欢,一次次打破我的顾虑,一次次拼命奔向我,我很难不动心。
作为奖励,我把今年的生日愿望留给你,你可以多许一个愿望,希望你所得皆所愿,我永远爱你。]
写完后洛尘不争气的掉了几滴眼泪在上面,他赶紧用手背擦干,红着眼眶小心将纸张叠好放在枕头下面,隔着被子看季辞,他很想在临走前再亲他一口,但害怕吵醒他那样自己根本走不了。
洛尘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手机页面上还有一条黄色预警,他没再停留,推开门与夜色一起融进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着。
脸上的雨水越来越多,分不清是雨还是什么,顺着脸颊两侧滑下,怎么都擦不完。
十几年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打架摔伤骨折都没喊过疼,没流过泪的洛尘头一回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能哭,一哭起来不管不顾没完没了,像被遗弃的可怜小猫,害怕别人瞧见只能独自躲在角落里痛苦低吟。
“对不起……”
洛尘上飞机时全身都湿漉漉的,水珠与眼泪混在一起沿着脸颊缓缓滑落,眼皮无力往下垂着,卷翘的睫毛刚好盖住眼底的落寞。
管家叫了他几声,他没吭声,把手机交给洛坤就面无表情朝里走,私人飞机很安静,除了刚开始的几句交谈,基本听不到任何声响,洛尘颓丧地靠在墙上,闭上眼最后一点希冀也在眼底泯灭。
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洛坤办事效率极高,到美国的第二天洛尘就背上书包进了学校,还是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不同的是从中文变成英文,从如影随形变成形单影只。
从熟悉到陌生总是让人难以接受,那种不安烦闷的情绪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在他选择的这条路上,不会再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洛尘每天睡前重复相同的话,从刚开始抱有一丁点幻想,自我催眠不过是大梦一场,到后来渐渐开始接受没有季辞的世界,拼命把时间排得很满,一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留,以为这样就可以短暂忘掉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洛尘在某次大赛中获得不菲奖金,趁他爸不注意偷偷拿钱去手机店买了部新手机,忐忑的拨通刻在记忆里的电话号码。
拨了十三次,一次都没接通,洛尘狂跳的心脏慢慢冷静下来,将手机扔进储物箱上锁,也对,现在这个点他肯定还在睡觉吧?
洛尘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嘴角不受控弯起,他运气一向不好,记得有次调侃季辞说,遇见他花光了自己所有好运。
当时季辞眸中含笑,手轻轻抚摸着洛尘脑袋,半边身子贴在他身上,半晌才说我运气就很好,正当洛尘错愕时,季辞又低笑一声。
我们天生一对。
记忆逐渐回笼,洛尘嘴角尝到一丝冰凉咸味,泪水模糊了双眼,努力克制的情绪再次不受控的发泄出来,眼眶湿润发红,伴随着小声抽泣,缺氧、头晕、胸闷、失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是一种常态。
原来,他以为岁月可以冲刷掉的人,也可以偷偷放在心里藏起来,藏上很久很久,比认识和在一起加起来还要久,像一坛酒,随着时间发酵愈发馥郁香甜。
洛尘神情麻木地看着窗户外的高楼大厦,眼神涣散等重新聚上焦天已经亮了,新的开始了无生趣,但他也没有多耽搁,拖着疲惫身子又投入到紧张忙碌的一天中。
躺在匣子里的手机迟迟没有反应,时间长了,事情多了,洛尘也逐渐将其抛之脑后,一边应付洛坤的突击检查,一边学习考证参加比赛,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来用。
平淡、重复、枯燥,八年的本硕博连读眨眼过半,难捱中又多了些期待,总之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
洛尘走后,流言散了,造谣的得到了应有处罚,学校也恢复了季辞的保研名额,就连孙硕也满怀歉意的找上门来。
洛尘不在身旁季辞比以往更冷淡,不客套不主动也不拿正眼瞧他,孙硕接连碰壁,后知后觉就算没有洛尘季辞不会喜欢他,这种感觉不太好,但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难过,孙硕将一个方形精致小盒递给他。
“总算物归原主了。”
季辞抬眼望去,如平静无痕的湖面泛起一丝涟漪,依旧没什么情绪,连话都不屑说。
孙硕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自嘲道:“但愿今晚别做噩梦。”
自知没趣,说完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