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却立马换了副神色,施施然往椅子上坐,“没想怎样,吓一吓他,等他派人往陇西府去求援,若有人敢来……”一副敢来就别想走的狞笑。
齐葙提点,“娄盱到底是陇西府府台,就是郑将军见他也得客气着些,你刚来此处,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莫要与他正面顶撞才好,需知城内的米粮、药铺,茶盐等物,都得从陇西府采购,他要掐着里面的铺子,我们便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了。”
凌湙拧眉,边城的所有民生需求,都指着陇西府,他倒是能带人去登城,然而所耗的财力会翻数倍,供一城吃喝会迅速变的捉襟见肘。
必须要有自己的民生供应链。
正想着,就见幺鸡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人,却是久不见的左姬燐。
左姬燐显得有些狼狈,见了凌湙不及说话就弯了腰,“凌……”
凌湙立马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蹙眉上下打量他,语带关心,“左师傅,你这是怎地了?”
按理他早该进边城了,然而却迟迟不见人影,就连去陇西府重登籍册的凌家女眷,也消失了一样,幺鸡这次出城最主要的任务其实是寻找他们这一行人。
幺鸡身上蹭的一层黑,脸更是蹭的只剩眼白,凌湙瞪着他,拿手往他脸上抹了一把,反叫他退后几步离开,嘴里还道,“主子别碰我,脏的慌,等我去洗了再来。”
却叫凌湙一把拉住他,凑着脸直往他脸上瞅,边瞅边嗅,声带兴奋,“你这是去哪了?快说,我让你找个人,你钻哪个洞里去了?”
幺鸡臭着脸,浑身叫虫咬了一样扭动,“追着一队人进了山,跟半天才发现山底处居然有条河,主子,你是不知道,那处地下河里,竟然有一处拍卖台,我就是在那里找着左师傅他们的。”
左姬燐这时才道,“湙儿,我的人和药材车都叫那边的人扣了,包括陇西府押送的凌家女眷,竟然被带到那处拍台,供城内那些公子拍价取乐。”
凌湙眨眨眼,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凌家女眷不是有上令宽待么?谁这么大胆?还有,左师傅,你的人战力不至于护不住那些车的,一定还有别情?”
左姬燐叹气,点头接了蛇爷派人递过来的茶,一气灌了后方道,“我们扮成商队,一路跟着押送凌家女眷的衙差,走到北边那处山周时,那些衙差竟然带着凌家女眷转了道,我们自然也跟着转了道,结果没走三里地,就叫人拿着弩弓围了。”
也是他不了解边城方向,以为衙差转道是正常行走路线,哪晓得并不是,正常往边城的商队是不会在哪地方转道的,他们一跟着转,跟踪的事实就暴露了,百多把弩弓,全军制样式,他一见就知道这波人不好惹,便没敢让他的人反抗,是乖乖被锁了东西和人手,被带进了山里的那处岩层地洞中。
幺鸡此时接了话,“我带着兄弟几个沿路找车轴印,直到北山那块才勉强看到几条残留的浅迹,再有走前你交待的话,一路专盯着蒿草长势高的地方走,直寻到临近城门处也未见有水源的痕迹,小杜子就提议我们进山看看。”
然后他们就进去了。
这一进去,乖乖,竟撞到了被关在一个黑漆漆洞里的左姬燐。
幺鸡摸着头脸上的黑灰,“左师傅身上的衣服是我脱给他的,他身上也蹭的全是黑,我砍断了他手上的锁链,他又带着我们摸到了那处拍台,主子,我看到凌馥了,穿着一身喜服,听说是被一个衙内拍到手,要有圆房之喜了。”
这当然不是正经的媒妁之言,只是那些公子穷极无聊想出的乐子,但有犯官家眷,就会挑颜色好的弄去给他们取乐,完了仍会被送进边城服役,凌家再特殊,本质上也是犯官家眷,那些公子天不怕地不怕,陇西府里当老大,欺上瞒下的玩了这些女人,事后家里再怪也不会砍了他们,不过挨几句批而已。
凌湙冷了脸,望着幺鸡,“那你就这样回来了?”
幺鸡张了张嘴,眼睛往左姬燐处瞟,左姬燐替他答了话,“是我不许他动手的,湙儿,那领头的是陇西府府台家的公子,旁边跟的一圈公子哥们,都是陇西府府衙上下官家的孩子,幺鸡他们上手就死人,我怕他们闯大祸,再有凌家女眷那边,暂无性命之碍,凌老太太她……甚至默许了那几位姑娘被拍,分到了一笔抽头……”
凌湙:“……那老太太不是最重名节清誉的么?她脑子坏了?”
杜猗之前找她替家中老祖母出气,用的就是毁人名节的招,放了好大一波兵痞羞辱凌家女眷,叫这老太太拼死,甚至不惜卖了他,来以此保全她家女眷的清白,怎的到了这里,就突然转了性?
左姬燐一言难尽,瞅了瞅凌湙,还是道,“她默许的那几位姑娘,都是跟着刘氏帮你做事的几家里的,她带在身边的倒是被她用那几位姑娘给抵了,为此还立了文书,表示钱货两讫。”
这就是说,那几个被拍掉的姑娘,受的是凌湙的连累了。
那府台家的公子得到过叮嘱,知道这些凌家女眷有别于以往那些人,但他经不住身边狐朋狗友的起哄,仍趁着府台大人不防备,拐了人进山,凌老太人老成精,知道这些公子哥的德性,干脆推了几个姑娘出来,并签了类似于免责文书的东西,一下哄的那衙内高兴,放心大胆的和朋友们玩了起来。
凌湙牙帮子咬的死紧,眼睛却盯着齐葙,摊手,“齐先生,您看,这都撞到我门上来了,我总不能干看着那衙内欺负人?那刘婶就这一个闺女,正要折在北山,她怕是活不了了。”
齐葙叹息,只得道,“可以动手,但不能杀人,娄府台只这一子,你弄死了他,这仇就解不开了。”
左姬燐也在旁道,“那边还要布置花烛喜床,咱们能赶得及,带足了人手,尽量不打杀了那些公子就是。”
他拦着幺鸡的顾忌,就是幺鸡只带了几个人,一旦开打,为剪除后患,必要下杀手,可偏偏,那里面的人不像他们一路上杀的那些人,这些人杀一个就是一个马锋窝,会致使凌湙在边城日子难过的。
凌湙郁闷的锤了下拳头,也意识到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人想杀却杀不得了,至少目前任性不了了。
但之前那断水的仇,却是不必等着报了,他立即招了酉一,“去姓汪的家里,给他和他家男丁都绑了,随我们去北山。”
说着咬了牙,“咱总得师出有名不是?他断我水,不管姓娄的知不知道,这锅他背定了。”
去兴师问罪,然后顺便发现他欺凌女子的事,至于他是怎么找着那处秘密基地的,等事情被揭露之后,谁还记得问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幺鸡和左姬燐身上蹭的黑灰,那是煤啊!
狗日的一群败家子,守着宝山竟只知道想着花样取乐,就没人发现这东西能点着么!
他要冶铁,那些柴根本烧不出他想要的温度,便是他捣腾出助火力的鼓风箱,那柴的消耗量,也巨大到他能把方圆百里的山都给烧光的地步。
这煤发现的跟及时雨一般。
“幺鸡,点人。”
凌湙瞬间来了精神,拍着幺鸡的肩膀夸他,“你这次任务完成的非常好,回头让蛇爷给你烤只鸡吃。”
幺鸡以为他夸的是救了人的事,一时咧了嘴笑,身板站的笔直,“谢谢主子。”
说完一脚跑出去点人整队,左姬燐也顾不得清洗身体,匆匆啃了蛇爷塞过来的两块饼子,就着桌几上的茶,给凌湙画了个简单的北山路线图,点着一处道,“这里不能进,我们就是在这处被埋的,为防止他们提前发现我们,我们得走山背面的窄坡,杜猗留在那边望风呢!”
酉一很快将汪家父子绑了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哭唧唧的妇人,直喊着“土匪杀人、欺男霸女”等话,叫酉一崩的青筋直冒,捏着刀柄几欲控制不住。
府门前迅速围了一群人,由于城北阔马道的解禁,来往去垂拱堂办事的百姓就多了起来,那群女人一顿哭嚎,立即引来了人围观,但因为凌湙最近宣布的几项规定,那些百姓并没有如那群女人的意,跟着一起指责新府主人,反而是指指点点起了她们。
凌湙一身轻甲箭袍踏出门,端的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放哪家都是受长辈喜爱的那种长相,叫那群闹腾的妇女一时哑了口,竟生生咽下了“强抢民女”等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