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棠目光不转,问道:“什么?”
她道:“我梦见你说自己是当今陛下,我竟以为自己在做梦。未料到,这是真的。”
李延棠哑然失笑。一会儿,她道:“也是我错,尽挑那种睡糊涂的时候与你说话。”
江月心瞥一眼霍淑君,小声道:“大小姐真是头猪!”
霍淑君还信誓旦旦地说阿延只是个穷酸小书生呢,还不是被耍了?
她才是猪!
明黄衣角曳过明亮地砖,两道身影便这样慢悠悠朝前走去,人群缄默无声,或诧异、或沉默地望着陛下的反常之行。
——陛下竟然如此亲昵地牵起了小郎将的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难怪陛下要特地立这江氏女为后,恐怕是情根深种已久!
李延棠步至帝位,让江月心坐在自己身侧。这等高座,摆明了她便是来日的皇后,群臣贵女们不由皆垂目低头,不敢再多看二人一眼。
江月心一屁股坐在了清凉宫最厉害的席位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飘着的,她便如王母娘娘座前的仙娥似的。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金玉繁华,可不应证了哥哥的那句话?——嫁给陛下,可比嫁给谢宁划算多了!陛下比谢宁更有权有势、有才有貌!还喜欢她舞刀弄枪!
江月心觉得席上的人太拘谨了,为了放松点儿,她扭头过去和自己熟悉的人说话。
“阿延,”她蹙眉,有些语无伦次道,“你、你你干什么叫我嫁入宫中?”
虽然她知道这家伙心悦自己,可让她做皇后,她却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她总觉的,皇后这样的位置,自己并配不上。
“小郎将不是觉得朕捏肩的手艺像模像样,指望着朕替你捏一辈子的肩、跑一辈子的腿么?”李延棠笑得温存,“这就是了。”
江月心:……
真不知道该说他记仇,还是该说他长情。
宫宴开席,山珍海味如流水似的呈上来,如鱼宫女穿梭席面,衣摆似漾开的花瓣一般。诸宾客推杯问盏、觥筹交错,席面上一片热闹。
太后在旁,看得江月心与李延棠两人低语,神态很是熟识,心底就有一分小小恼恨。她咳了咳,叫人把自己的侄女叶婉宜唤上来,附耳叮嘱了几句,便淡淡道:“婉宜,快去给陛下请安。”
叶婉宜轻笑了起来,脚步微移,身子轻曼地行至了李延棠面前,奉上了一盏酒。她确实无愧于“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江月心近看之下,发现她雪肌花貌,不可方物。依照这样的容貌,做皇后那是绰绰有余的。
“江小郎将常在边关,恐怕不知道陛下的一些脾性。”她捻着金盏,慢悠悠道,“酒只喝这江南御供,味不可过醇,亦不可过薄。茶要喝那北山云针,烹煮需温火扇风。若茶针有分毫不竖的,那便要整一罐儿泼了重来。”
她这话说的,似乎与李延棠颇为熟识。江月心来了,她便要好好传授传授经验似的。
李延棠闻言,却无声一笑,慢条斯理道:“朕怎么不记得朕爱喝酒?朕向来不大喜欢喝酒。至于茶么,也从来是不大爱喝的。”
叶婉宜愣了一下。
陛下怎么可能不爱喝茶?
举朝皆知,陛下偏爱那北山云针,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可能改了习惯?
“陛下,您明明……”她秀眉微蹙,语气不见慌张,依旧很是温婉。
“朕说不爱喝,那就是不爱喝。”李延棠回答得很淡然。
叶婉宜收了声。
她算是明白了,陛下这是护着小郎将呢。
仔细一想,这小郎将本就与众不同——她不是娇娇气气的大家闺秀,而是出入战场的女将军,与陛下有过同征之谊。陛下爱重她,那也是自然的。
有点才能的人,到哪儿都会受人追捧。
就连自己,都有些艳羡她的自由洒脱。
虽被陛下驳了面子,叶婉宜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她搁了茶盏,道:“是婉宜叨扰了,还请陛下降罪。”
李延棠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责罚她,挥挥手,就让她下去了。
叶婉宜微舒了口气,朝江月心轻柔地笑了笑,那双黑石子似的眼儿没有分毫不悦与仇视,反倒漾着春风似的柔意,像是在关切着她。
自陛下面前退下后,叶婉宜借口要散散心、吹吹风,便走到了清凉宫外。
她甫一踏上走廊,迎面便瞧见了一道男子身影。那男子好似特地等在那儿一般,一见叶婉宜出来,便低声道:“婉宜!”
这男子面容英俊冷鸷,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叶婉宜瞧,身上还有着一股浅淡酒味,正是西宫太后的亲生子,淮南王李素。
他本应是继承父亲皇位的东宫储君,但堂兄李延棠的归朝,使得他最终与帝位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