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挥手打发了她,并不解释。
那幅素绢上,绣的是端端正正的“逢凶化吉”四个字。
人家做生意,堂中挂的都是“招财进宝”“日进斗金”之类,或者附庸风雅挂些名人字画,偏她与众不同。
“逢凶化吉”四个字,意思虽然是好的,但毕竟要先“逢凶”再“化吉”,只看一眼便觉得一股不祥之气扑面而来。谁会在自己的店铺里挂这样的字幅呢?
程掌柜听了小枝的话,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郑娴儿肯向他解释:“茶楼挂的是楼家的招牌,再没有比‘逢凶化吉’四个字更吉利的了。”
程掌柜闻言苦笑:“上了断头台还能活着下来,确实是‘逢凶化吉’了。只是这四个字挂在茶楼正堂,怎么说也不合适。”
“别家茶楼不合适,咱家的偏就合适。”郑娴儿很坚持。
程掌柜见状,只得暂且信她。
反正最近也不会有茶客上门,管它合适不合适!大不了以后再慢慢劝她换……
正这样想着,偏偏郑娴儿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抿嘴笑了:“你不信?”
“信!”程掌柜脱口而出。
说罢,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郑娴儿决定的事,他不是第一次质疑,但似乎每一次都是他被说服,而事实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所以,再信她一次又何妨呢?
想到从前经历过的那几场变故,程掌柜便从容了。
但是,下一刻,郑娴儿又给了他一个惊吓。
她坐直了身子,笑吟吟地道:“你尽快带伙计们把店铺整理一下,该进些新货来了。”
“进货?”程掌柜吃了一惊,“可是咱们没有顾客上门,进货岂不是糟蹋了?”
“谁说没客上门?”郑娴儿反问。
程掌柜呆了一呆。
郑娴儿站起身来,笑了:“你等着瞧吧,三日之内就会有客上门,最迟到春龙节那天,店里的生意就会恢复如常。”
程掌柜目瞪口呆。联想到丫头们私底下传的那些闲话,他老人家吓得脸色都白了。
都说东家近来性情大变,像是疯了——难道是真的?
郑娴儿看到程掌柜的脸色,只觉得好笑:“怎么,你不信?”
程掌柜很想说“是”,想了一想,到底没忍心,只得答应着退了下去。
郑娴儿看他走远,便扬声叫来了春杏:“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儿?”春杏的语气有些惊喜。
郑娴儿想了想,笑道:“此处里茶楼也不算远,咱们走过去吧。”
“走过去?!”春杏惊呆了,“奶奶是说笑的吧?这段路乘马车走是不远,咱们两个人四只脚走过去,怕要走一个时辰!”
郑娴儿不以为意:“那就走一个时辰。你跟我一样没裹小脚,怕什么?”
“可是奶奶,”春杏苦笑,“您怀着孩子呐!”
郑娴儿自己转到屏后去取来了斗篷,披上便走:“是啊!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残废了,为什么不能走?”
春杏无言以对,却张开手臂拦住了门口。
郑娴儿看着那丫头一脸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怎么这会儿又要拦我了?”
春杏苦着脸道:“奶奶,外头风大,咱不如就在院子里转转?如果您一定要出门,咱们可以坐马车!”
郑娴儿看着那丫头紧张兮兮的样子,忽然笑了:“你是怕我出去丢人,是吧?”
春杏慌忙摇头:“不是的!奶奶不丢人!”
郑娴儿走到门口,牵起了她的手:“走吧。我就是要出去让人看见的。咱们要开门做生意,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人。”
这时韩婆子听见动静也来了:“楼家还不至于养不起咱们,奶奶何必……”
她自己截住了话头,郑娴儿便追问道:“‘何必’什么?何必自取其辱?”
韩婆子没有答话,似乎是默认了。
郑娴儿笑了笑,仍旧不急不躁:“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虽然来得突然了些……我没什么不敢见人的。你们若是不肯陪我,我自己走。”
“奶奶,我陪您!”春杏立刻跟了上来。
郑娴儿笑了:“这才对嘛。咱们越是不敢出门见人,他们越是看咱们的笑话!”
韩婆子知道劝不得了,只得抢到前面去开了门,昂首挺胸地陪着郑娴儿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出了巷子之后便是闹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