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着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清透的清水落入杯盏,溅起了水花,沾湿了他的衣袍。
身上还穿着今日那件浅色袍子,肩头上有血渍,他的发冠还整齐,头发却有几分凌乱,有两缕细碎的头发不听使唤地脱离控制,贴在他额间。
明明应该是凌乱的,落魄的,可是崔荷却觉得有几分落拓不羁。
谢翎原本绷着的神经在崔荷醒过来后便松懈了下来,他疲惫地靠在窗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指尖轻轻碰触到了方才崔荷饮过的地方,上面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红色的唇印。
他垂眸看去,红色的唇印在碧波荡漾里像是一瓣花瓣,他抬起杯盏,嘴唇对着那道唇印的位置盖了过去,下唇碰触到了方才被崔荷碰触过的指尖。
他面色如常地放下杯盏,心里却道,差了点意思。
“郡主,可是又发热了?你的脸怎么开始烧起来了?”杜若冰惊奇地发现崔荷苍白的脸上浮起两道晕红,耳尖似乎也变得热烫起来,她伸手要去碰触崔荷的脸蛋,崔荷却一个翻身倒回了床榻里面,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
被衾里传来崔荷闷闷的说话声:“我头疼,想睡觉了。”
大长公主与杜若冰面面相觑,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大长公主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低声哄道:“快出来,别闷着了,你头上还有伤呢。”
崔荷掀开被子,却还盖住自己的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她们,小声说道:“娘,屋里太多人了,我想休息。”
大长公主恍然大悟,只笑崔荷傻乎乎的还当这儿是自己家,在婆母面前失了礼数,不过她今日受了伤,伤者为大,她也就不说崔荷的不是了。
大长公主又道:“行,你好好休息吧,娘明日再来看你。”
“好。”崔荷点了点头,把被子放了下来,只遮住了自己的脖子。
郡主醒了,长公主也要走了,屋里的谢府众人与崔荷说了两句话,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后,也纷纷起身送长公主。
长公主好意劝退了几位谢府的夫人,只让谢翎送自己出府。
二人离去的时候,日头已经下去了。
晚霞遍布天际,有大雁飞过,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浮光掠影。
远处有袅袅炊烟升起,院子里的小厨房也开始了运作,银杏去抓药,金穗进小厨房里叮嘱厨娘做些清淡的吃食。
长公主来时步履匆匆,去时脚步缓慢了许多。
他们走在谢府的院中,听着池塘里有虫鸣声,长公主笑了起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有些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出了院子后,她才意识到崔荷的异常举动是因为什么。
她分心去偷看窗边的人,他什么都没做,她却羞红了脸。
长公主也曾年轻过,男女之间那点暧昧她早就经历过了,本来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些什么感触,可是却又觉得那种似有若无的情丝最为撩人。
她把崔荷嫁给谢翎,一开始的确存着利用的心思,两家联姻,既拉拢了一位青年才俊,又可以为女儿安排好婚姻大事。
有她这樽大佛在,谢翎若想欺负崔荷,也得掂量掂量,可是她又有几分贪心,希望女儿可以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刚开始她确实对谢翎有些不看好,一个武将可会懂得疼人?
以他们从前的相处模式来看,谢翎对崔荷毫不在意,会尊重却不够尊敬。
谢翎的为人她有目共睹,心里也有自己的秤砣,他虽在治国平天下上是天纵奇才,却在修身齐家上毫无建树,除了孝顺好像没别的优点了。
但是今日这两个人的相处,她好像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铁树不轻易开花,所以开花了才值得稀罕。
这谢家的宅子,虽不大,但处处都显露着两个字,亮堂。
比起公主府处处精致华丽,谢宅的朴素多了几分顺眼。
野蛮生长的高大槐树扶摇直上,剑指云霄。
碧波荡漾的湖面有新种的荷叶,荷叶底下有红色的锦鲤穿行,身后带着一群彩色小鲤鱼,显得池子生机勃勃。
府里安静悠远,丫鬟们声音不大也不吵闹,比起死水一般沉静的公主府,这儿确实能让人生出两分喜欢。
两人一路平静无话,丫鬟侍卫们都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上前,就连苏嬷嬷也抱着手跟在他们后头十来步的距离。
来时长公主眉头紧锁,向来脾气温和的人鲜少地发了一顿脾气,骂了谢翎两句。
却没料到离开的时候心情却是极好的,对谢翎也没有了之前的嫌弃,看向谢翎的时候眼底也多了几分慈祥。
苏嬷嬷抿唇一笑,长公主这是爱屋及乌,若不是郡主喜欢侯爷,长公主可不会对谢翎有什么好脸色。
春日的落日去得很快,不过送去门口的一盏茶功夫,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谢翎跟在长公主身边,一时也摸不透长公主的想法,干脆就缄默不言,等长公主开口指示。
直到快走到大门口了,长公主才停下脚步来对谢翎说话,“今日的马车一事,你可有眉目?”
谢翎也预料到长公主会问这个问题,只是目前他暂时还没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空口无凭,也不好随意指证。
正当他想认下这个哑巴亏的时候,长公主就发话了。
“近来昌邑侯一党动作频繁,新婚那日他做出此等有悖伦常的事,本宫已狠狠罚过他们,但唯恐因为此事而招惹他们记恨,谢翎,你不妨好好查一查他们。”
谢翎眉心一动,面露恍然,他原以为长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却不料她竟然这么快就猜到了是昌邑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