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静得出奇,外面传来其他病房陪护叫护士换药的声音,她们身处的病房好似从这栋楼层择了出去,不受任何打扰,因为有自己的节奏,哪怕是沉默。
阮素云察觉自己所言失之偏颇,低头咳一声,为自己的话找补:“我意思她打你会不会是……”
“她打我了。”阮妤吸了吸鼻子,这是她第一次在阮素云面前表露出脆弱之下的恐惧,“好疼好疼。”
小孩子表达能力弱但疼不会作假,何况肌肤大片的青紫不可能是假。阮素云气得坐不住,到底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血浓于水,又是母亲,听女儿说疼眼圈泛红,“我看看身上其他地方。”
被子掀开,瘦弱的小身板没有一块好地方,叶清这个毒妇怎麽下得去手的!亏她每个月打钱从不含糊,私下里居然虐待她的孩子,现在要是有刀真是恨不能提刀沖进警局捅了她!
“妈妈带你走,”阮素云倾身温柔抚摸她的发顶,“咱不待在这儿了,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阮妤眨了眨眼,对她口中更好的地方有憧憬有未知的恐惧,“还是……福利院吗?”
阮素云轻轻拨弄她的头发别到耳后,对她的疑问摇头否定:“不是,你会有爸爸还有……哥哥。”
在阮妤记忆里,她的亲人除了照顾她到五岁的外婆,就只有阮素云一人了。“父亲”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陌生词彙,乍一听到多出来两位家人,大脑懵懵地不知应对。
阮素云看出异样,直起腰把刚才周洁霞的凳子挪近病床,温声解释:“小妤,妈妈对你没什麽要求,就希望你见到爸爸和哥哥要懂礼貌,谦让,听话,这些能做到吗?”
这些仿若刻在骨子里的标签从她有记忆以来,除去独处任何时刻都在保持,她可以倚仗目前身体不适追问更多,但对于孩童时期的她来说,能够离开圣德儿童福利院,去哪儿都行。
而她在医院这段时间,外面也没閑着,圣德儿童福利院副院长贪污受贿,虐待儿童的消息一经查实,全国哗然。先前直播事件已将圣德福利院大名沖向了网络关注度前三,大家都在等官方通报。
新闻台第二天报道有关圣德儿童福利院副院长叶清虐待儿童事件,视频进行了部分处理,马赛克遮住了叶清丑陋狰狞的嘴脸,却遮不住孩子喊疼的揪心声音。
一时间,塘南镇成为舆论衆矢之的,有千里迢迢赶过来的热情市民拉横幅以求公平公正公开处理叶清,外地新闻记者闻讯赶来,对事件追蹤报道以及采访拉横幅的民衆。
事情闹得很大,大到市局不得不出面给说法,表明态度,彻查所有福利院,以保证这些孩子会有平安快乐的童年。
阮妤事件点亮了全国所有福利院,引起政府重视,社会各阶层人士广泛关注。
塘南镇生活依旧,閑下来时偶有人提起圣德儿童福利院,了解和不了解情况的都会说上一二。至于他们口中提到的小女孩自那以后未再踏入塘南镇半步。
随着事件解决,法庭宣判,无人再见过那位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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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阮妤第一次坐,所经之处裹挟着青草香气从窗缝吹入。她带着好奇看前面一节车厢人满为患,供人行走的通道也未能幸免,而她所在的车厢仅有零零散散几人。
她想问,阮素云却在这时起身往一扇玻璃门的地方去。一位穿着铁路工作制服的女人含笑开了门,两人拉拉扯扯中,阮妤亲眼所见折成好几道的红钞放进了女人口袋,整个过程看起来像是久未见面的老友拥抱寒暄,不会引起旁人猜疑。
阮素云回来后脸上笑容淡下,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靠着座位嗑得咔咔响,“这是餐车,多花点钱就能坐,有人来就站起来装作买东西懂了吗?”
阮妤似懂非懂,后来等她再长大了点,才知道那是不允许的行为,属于暗箱操作。
世上之事,所求公正尽力就好,所求公平量力而行。
从火车站出来,阮素云领着她上了一辆大巴,去的地点阮妤不记得了,只记得车子出发前阮素云带她去帐篷支起的临时摊点吃了午饭。那是阮妤第一次吃到牛肉炒饭,端上来时香葱点缀,米饭油亮,牛肉切成了一小丁沿着碗口铺满。
她把牛肉留在了最后吃,看对面阮素云饿极了下解决了一碗炒饭,阮妤用勺子舀了一勺牛肉放进阮素云碗里,低下头默不作声。
阮素云盯着碗里牛肉丁,又看了看话少却听话的女儿,用筷子吃了一块,笑笑:“味道不错。”
从塘南镇离开,一路上略微沉重的氛围延续至火车上,一人看向一边,彼此连视线相撞的机会都未曾有。这一刻,母女关系似乎有所缓和。
阮素云付了钱留阮妤一人在这儿,她去对面小卖部买了两瓶水和一些零食,袋子装得满满当当回来,放在桌上让阮妤拿。
大巴车还有五分钟出发,阮妤赶在最后两分钟把饭吃得精光,擡头时不受控制打了个嗝,和阮素云四目相对,脸颊泛起浅浅红晕。
“走吧,把东西拿着。”
她点点头,听话地把折叠桌上的袋子抱在怀里,跟在阮素云身后上了大巴。
路途遥远,阮妤坐在车上昏昏沉沉,阮素云上车后没多久从包里拿了薄毯盖在身上便睡了,她其实不饿,但怀里的零食仿若在散发香味,勾得她一直往怀里看。
阮妤微微侧脸,阮素云姿势没变依旧睡着,她轻手轻脚拨开塑料袋,指尖刚碰到一袋干脆面,一声咳嗽吓得她立刻收手,慌乱间手肘撞到了阮素云,她缓缓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眸,疑惑看她,“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