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紫虽然吃惯了凡人做的烤串米羹,但她不馋嘴,在深山以果子和山泉为生也过得下去,她可以的。
“不错不错,有情饮水饱啊,勇气可嘉。”花清浅评价道,“你都这么说了,那宋观山还是不同意?”
“……是的。”胡紫吞咽着肉条,好一阵才开口,“所以我觉得这不是他不娶我的理由。我觉得,他忽然后悔,是因为新来的那个狼女。”
在他们婚期前一个月,冬日雪初落的时候,一伙狼群上昭山找食吃,其中一个学会化形的狼女落入猎户陷阱,伤到了腿,被宋观山救了起来。
此前宋观山从来不救落入陷阱的猎物,因为凡人靠山吃山,需要以猎物为生,都是自然循环,他不会插手这些。
但那一日他却插手了,或许是因为那个狼女的眼泪实在可怜,又或许是他“不能让外来的妖族在昭山受伤”,反正不管胡紫愿意信哪一个,他都是插手了。
“那个狼女叫公孙澈,被他救了一命,自然对他一见倾心。这本来没什么,我也犯不着为了个刚化形的小狼崽子生气,关键是宋观山,他那段时日被我催婚催烦了,老是避着我,说要清修,可我好几次都撞见他和狼女在一起说话,根本没在修炼。”
“他一面对那狼女好,一面拖着不让我亲、不让我抱,也不与我成亲。我觉得这样下去没意思,就找到他跟他说,我不跟他成亲了,我要下山。”
其实她未必真的想下山,只是想让他哄一哄,解释清楚他跟公孙澈的事,再允许她亲一下他的嘴角,她就会高高兴兴跟他在深山住一辈子。
可他没有。
当时宋观山看着她故作生气的表情,只微微苦笑,说了一句:“很好,你走吧。”
她要离开他,他说很好?!
胡紫一时反应不过来,正要问他好在哪里,就见公孙澈从他身后露出一张毛茸茸的狼脸,冲她咧嘴一笑。
原来好在这里。
她一走,相当于碍事的人自动消失,偌大深山里只剩山神与狼女,做什么都方便,如此当然是好。
“其实他喜欢公孙澈也很正常,她比我好看,比我能打,身份还是狼王之女,我一个魅术都不会的狐貍,确实比不过。我当晚下了山,并没有多么伤心。”胡紫说着,漠然眨了眨眼。
花清浅不发一语地听着,脑中浮现很多年前,那个看着傅玄与云廷玉城圣女相对捧花,心里酸涩得能滴出汁来的小小花蛇。
明明知道神君与那圣女没有什么,他们同属鸟族,天生就亲厚些,但小花蛇就是过不去那道坎,被神君斥责也要上前搅局,回到蛇谷后还找了玉京子喝果子酿,小醉一场,才抒去了心中那点难受。
那时她还有玉京子安慰,可是胡紫呢,她住进山里不知多久,与村里人也少了来往,她能找谁哭诉?
这只狐貍团子仿佛更可怜了点。花清浅看着胡紫若无其事的狐貍眼,摇了摇头:“不要跟我说谎,你那晚一定非常伤心。”
被她说中了,胡紫狼狈地垂下耳朵。
爹娘兄长早就告诉过她,世间什么东西都能求,唯有真心不能,因为若想求一颗真心,首先要把自己的心给出去才行。
“若你跟其他狐貍一样,求一求真心倒也罢了。有魅术在,一颗心给出去,不怕收不回来。”兄长曾一手捋着她的耳根,语气怜爱地说道,“可你不会魅术,这就太危险了……”
给出真心是很危险的,不是所有人都会好好保管别人的心。
胡紫牢牢地记住了这一点,不去强求任何人的真心。她时刻不停地按住自己的心,绝不轻易送出去,可是宋观山太俊,许下的承诺太真,她一时竟忘了要按住那颗心,不知不觉间,那颗心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胡紫灰溜溜下山的那一晚,真心碎裂,她疼得变成原形,在空无一人的茅草屋里打滚,没注意到房门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
“小狐貍。”有人在门口唤她,“我可以进来么?”
胡紫泪眼朦胧,看不清门口是什么人,以为是从前相熟的猎户,只凭着本能扑进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鸣:“我难受——我好难受,救救我,求你——”
她之前在地上滚了不知几圈,肚皮和后背乃至尾巴都沾着泥灰,她就这样在那人的怀里动来动去,那人的怀抱很快被弄脏,但他居然也没有在意。
“小狐貍,小狐貍,冷静。”他似笑非笑道,抱着她走到床边坐下,一手从她低垂的耳朵根抚到尾巴尖,另一只手往她的嘴里塞了点什么东西,有点清冽,还有点甜。
咽下他塞进来的东西,胡紫胸前那股淤滞的闷气终于被化开,她神智这才稍稍归位,眨去泪珠,看清那人的脸,浑身的毛发都炸了开来。
——这是公孙柘,那群不速之狼群的头狼,公孙澈的亲哥哥!
“你、你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昭山甘泉。”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可是能救命的好东西,用在你身上,有点可惜了。”
“甘泉水是宋观山独有,你哪来的甘泉?你偷了宋观山的?”
“我能有那本事,你心爱的山神还能稳坐神位?这甘泉水自然是他亲手送给我妹妹的。”
昭山山泉众多,可甘泉就那么一支,胡紫对此很是好奇,跟宋观山讨要了多次,他都没给。
可狼女才来了不过几日,他就主动奉上了。
胡紫再没有话说,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垂得更低,几乎紧贴着脑袋耷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