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道:“管朝廷差使作甚,阿娘生了病,我生为儿子,不留下来侍候,以后被人得知了,定会参奏我个不孝。昭昭本来收拾好了要回娘家,已经带了信给岳丈岳母,他们还在家中等着。昭昭是张氏新妇,亦是谭氏的女儿。这么多年都为回去,让岳丈岳母盼了个空,我作
为外子,亦是失责不孝。左右皆如此,当以阿娘的身子为重。”
卢氏僵在了那里,神色隐隐焦急,道:“我又不是病重不起,你们都走吧,别管我这个老妪,过几日我就会好了。”
张九龄道:“阿娘何须说气话,你养不好身子,我们都不放心走。阿娘过两日要回舅家,我差人去跟舅家说一声,阿娘无法回去了。”
卢氏彻底急了,道:“我养一两日就会好,哪就不能回去了?”
张九龄望着卢氏,叹了口气,问道:“阿娘可用过了早食?”
昨日卢氏受了气,连晚饭都没吃两口,早起更是米粒未进,她摇摇头,道:“我没甚胃口。”
谭昭昭这时道:“阿家多少吃一些,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得快一些。我去让人给阿家煮碗酒酿糖蛋来,快得很。”
卢氏想要开口拦着,见张九龄望着她,只能悻悻住了嘴。
谭昭昭出去唤来徐媪吩咐了下去,她听后,犹豫着道:“酒酿乃是酒,娘子身子不好,如何能吃酒?”
酒酿糖蛋简单得很,谭昭昭告知了做法,道:“无妨,你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徐媪见谭昭昭立在那里,看上去神色温和,说话声音也不高不低,她却莫名地不敢反抗,应是去了灶房。
酒酿糖蛋很快做好了,徐媪端进屋,张九龄接了过来,道:“你下去,我来。”
张九龄端着碗,舀了一只蛋递到卢氏嘴边,他不大会伺候人,
只喂过小胖墩。
小胖墩吃饭不讲究,就是给他一只牛腿,他也会张大嘴乐喜滋滋咬一口。
卢氏还是要讲究用饭的礼仪,那么一大只荷包蛋喂到嘴边,张九龄的孝心固然令她颇为感动,到底无论如何受不起。
“我自己来吧。”卢氏终是开口,接过了碗。
屋子里一片安静,伴随着羹匙与碗偶尔碰撞的咚咚声,诡异地宁静。
卢氏早就饿了,酒酿糖蛋甜滋滋,吃下肚浑身都暖洋洋,放下碗,脸色好了不少。
漱完口,卢氏吃了半盏清水,道:“你们自己去忙吧,我没事了。”
张九龄沉默了下,道:“阿娘,我比谁都盼着阿娘无事,能长命百岁,好生享受儿孙之福。”
卢氏眼眶陡然红了,拿帕子擦拭着眼角,哽咽着道:“我何尝不想如此!大郎啊,我儿啊,自从你上学读书之后,与阿娘就愈发离得远,阿娘说的话,你表面听着,内里很不耐烦,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骨肉,阿娘如何能不知晓啊!”
张九龄看到卢氏哭,心情亦不好过,道:“阿娘多想了,读书要学的功课繁重,遑说韶州府,哪怕是广州府,老师教授的,如何能与其他富裕之地的想比。在韶州府,岭南道书读得好,并不算是厉害。科举乃是汇聚了天下的英才,一同到长安比试。别人用五分功,我需要得用上十分方能赶上。书读得好亦并非就能有出息,权贵子弟无需科举
,凭着家世就能做到高官厚禄。阿娘,每次我回来,你惯常对我说的话就是,要努力读书,以后有出息,做大官,给阿娘长脸。阿娘的期盼,让我感到很累。”
卢氏从未听到张九龄与她说这些,泪眼朦胧望着他,嘴唇颤动着,伤心得泣不成声。
张九龄一瞬不瞬看着卢氏,道:“阿娘,你生了我,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这份生养之恩,我如何能不报。阿娘,我已经成家生子,阿娘无需再替我操心,放心放手,只管去享清福。大娘子要出嫁了,以后阿娘再见一面难如登天,阿娘这些时日,与她多多相处。说句难听的话,阿娘与大娘子的母女情分,也只剩下这半年的时光。”
卢氏再也忍不住,呜呜痛哭起来。
谭昭昭见状,悄然起身退了出屋,对立在廊檐下不安的徐媪道:“去打些热水来。”
徐媪慌忙去打了热水,谭昭昭待屋内的哭声低了下去,方道:“送进去伺候阿家洗漱。”
卢氏哭了一场,洗完脸,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脸上泛起了丝笑,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快早些动身吧。”
张九龄嗯了声,“阿娘多保重,我待空些就回来看望阿娘。”
卢氏忙道:“我这里没事,你累得很,快别来回奔波了。等大娘子成亲的时候再回来就是。”
谭昭昭只看得百感交集,儿媳妇终归是外人,还是得亲生儿子出面,能彻底解决问题。
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