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还未说话,那宦侍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似是觉得她的举动很蠢。
女孩则害羞的微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示意,“起来吧。”
郦壬臣站起来。
女孩好奇的打量她,见她比自己高一些,头戴士人发冠,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脖颈修长,容貌倾城,女孩忍不住惊叹道:“好标致的人物,生的这样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所谓人靠衣装,郦壬臣自从认识了卓寮,服饰便不得不考究起来,今日觐见郑伯,在卓寮的极力推荐下,她穿了件绛红色的菱纹丝袍,配绢白里衬,显出她如凝脂般的肤色,直裾深衣,大带一束,烘托出她典雅高贵的气质。
她这样的人无论站在多么不起眼的位置,都会叫人注意到的。
郦壬臣俯首回答伯夫人道:“小人姓郦,上壬下臣,字少卿,自齐国而来,欲觐见郑伯。”
听其言,观其行,伯夫人眼睛都要看直了。
郦壬臣本就生的秀丽,讲话时,音色清澈,眼若一泓秋水无波,充满睿智,腰悬长剑,仪态自如,动静行止间,更显风姿绰约,叫人一见难忘。伯夫人不由心生欣赏,笑眯眯的说:
“原来是齐国的稷下之士。你抬起头来与我讲话吧,不必多礼。”
郦壬臣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位年纪幼小的伯夫人,这下离的近,看的也更清楚,她竟然觉得这女孩的样貌有种熟悉感。
伯夫人朝篱场里遥望一眼,皱了皱眉,一点架子也没有,道:“你在这里等了许久了吧?”
“小人辰时就在此处恭候了。”
伯夫人替她担心起来,“哎呀,这么冷的天,又站了这么久,要不,你先去我的殿中坐一会儿。”
郦壬臣还没有回话,旁边的宦侍却先叫起来,“不行!这是君上要召见的人,她不可离开此地。”
听到宦侍的语气,年轻的伯夫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怯畏的神色,不再说话。
郦壬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局面,心下估计这男人应该是郑伯身边最宠信的宦官。
无论哪国,王宫里这样趋炎附势的奴才都多的是。
她想了想,朝那宦侍的方向迈了一小步。
“休要无礼。”她平平淡淡地说,声音不大也不小,脊背却挺的笔直,微微扬起下巴,“服侍国君夫人是你分内之事。”
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从郦壬臣口中讲出来,仿佛自带一股天然气派。那宦官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她,在接触到她凛然目光的时候,又不由自主避开了,再出口时都有点结巴:“你……齐国来的客人,这跟你可没……没关系!”
“君上现在没有空闲,难道你瞧不见吗?你这没眼色的宦官。”郦壬臣的音量依旧不大,不急不徐的,但平静的话里却带着一种贵族腔调的语气。
那宦官呆在原地,嘴里吐不出一个字,奴性使然,这场面叫他感觉自己天生比她矮一等似的。
郦壬臣继续:“没人教你么?身为宦官不能拒绝国君夫人的命令,国君若知道了,必会因此杖毙了你。”
那宦侍掂量了一下她说的话,君上现在正玩在兴头上,如果真的叫君上知道了,他可能就麻烦了,谁又能保证君上发起飙来会把气洒在哪一个头上呢?
但他还是不大服气,说:“也许……伯夫人也不乐意在君上召见前带走他要见的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咄咄逼人的看着伯夫人。
娇小的伯夫人一下子有点慌了,态度软了下来,妥协道:“好吧。”但是眼神还一直望着郦壬臣。
郦壬臣没看那宦侍一眼,转而对着伯夫人,缓声道:“伯夫人,请问您方才想要小人做什么?这个不长耳朵的宦官方才似乎没听见,所以现在,他谦卑的恳求您再告诉他一遍您的意愿。”
女孩知道她是在鼓励自己,便吸了口气,道:“我……我想请郦生在君上召见之前去我的宫殿坐坐。”
宦官一个字也憋不出来了。
郦壬臣微微颔首,“小人谨遵伯夫人之命。”
伯夫人眼中显出惊喜的样子,眼含热切的看着郦壬臣,显然很高兴有人帮她教训那个宦侍。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那宦侍在原地咬牙切齿了一阵子,也只好跟在她们身后走了。
伯夫人独自带郦壬臣进入自己的殿中,叫那宦侍留在了屋外。“郦生,我该谢你的。”她动容的说,“平日里,他们从来不听我的。”
“伯夫人言重了,小人并没做什么。”郦壬臣埋下头,恢复了谦谨的样子,“您只要想着,这些宫中的侍从内心都是懦夫就可以了。按照您的吩咐做事,是他们的本分。”
殿里的暖炉烧的热烘烘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顿时缓解了郦壬臣已经冻僵的身体,她感到舒服极了。
这宫殿里的装饰都是新的,新的布帘,新的香炉,新的地毯,新的桌案,香炉里正燃着椒兰香料——这可是稀罕的奢侈品。
郦壬臣默默打量一番,想来郑伯还是非常宠爱正夫人的。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着取暖,过了好一阵子,郦壬臣在想国君什么时候能结束那场围猎。
年幼的伯夫人则在揣摩她方才的话,随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郦生,方才你对他那一下子,说真的,派头看起来比我更像个公卿贵女呢。”
郦壬臣心里一惊,谨慎道:“小人不敢。”她立即俯下身去,担心自己是不是大意了。
“啊,你别这么紧张。”伯夫人着急的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呢。”她把郦壬臣扶起来,脸上扬起一抹孩子般的会心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