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思考,一边继续道:“若归氏和符氏都倒下,从此只有高氏独大,后果不堪设想。若真到那一步,汉国危矣。这正是父亲最担心的局面。”
她抬起眼来,平静道:“因此,以眼下的情势,归氏与符氏两家各自保持独立,必要时互相支援,方为上策。”
归灿听她条分缕析的说出这些观点,看着她清澈又冷静的眼眸,直接震惊的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只好说:“青霁,你讲的很有道理,如果是父亲,大概也会这样考虑,今日王上说的果然没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成了自言自语。
青霁没有听清,好奇道:“兄长说什么?王上今日怎么了?”
归灿叹了口气,纠结了一小下,还是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青霁专注的听着,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动,“我还没有入仕,王上竟这样看重我吗……”
归灿分不清她这样的波动代表着什么样的心绪,是臣子突然受到圣宠时的诚惶诚恐或是荣幸吗?亦或别的想法?
归灿还没将竹简的事告诉妹妹,现在,那两条缠着绸布的竹片还带在他的身上,宛如烧着的炭火,弄得他惴惴不安,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
他望着妹妹娴静的面庞,突然想起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年纪,也有这样的朝气,但她们的境遇又是多么不同!
归灿突然感叹道:“今日我面见王上,不由想到你。”
“兄长想到我?”归霁不明所以。
归灿点点头,“试想,似我们寻常大夫家的孩子,都是成群,欢声笑语,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哪像当今王上,独个养在宫里,不见天日,整日听那些宦侍宫女们的絮叨之言,更要听那些老臣们虚假的恭维和敷衍。”
归霁凝神听他讲着,归灿读出了妹妹的想法,那眼神代表着她想听下去。
他继续道:“更有甚者,王上还是自出生起就服丧,披麻戴孝到九岁,方除服。”
归霁惊讶道:“服丧九年?这是何故?”
她想不出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在各处都飘着白布条的丧事氛围里长大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归灿朝窗外张望一眼,确定没有旁人在附近,才道:“这些都是前朝旧事,轻易不提,你不知道也难怪。眼看再过两年你要及笄,此时说与你听也无妨。”
他慢慢讲道:“世人都知,当今王上乃遗腹子,生于王座,荣贵至极,但很少有人知道,先太后是怀胎十四月才诞下她的。”
“十四个月?”青霁回想道:“我曾读远古经籍,有文记载,‘圣王之母遇流星而孕,孕十四月而圣王出’,此乃祥瑞之兆。”
“没错。”归灿微微而笑,称赞妹妹的博闻强识。
青霁疑惑道:“我本以为这记载是谬传,寻常人都是怀胎九月而生,哪可能有十四个月呢?会不会是太医令推算错了月份?”
归灿摇头,“这不可能,王嗣生养素来是天大的事,那一年的事,我都还有些印象,先太后有孕,先王大喜,宣告全国。太医令每月进汤药为先太后安胎,这桩桩件件的医药记录、胎动脉象,都记录在案,有多位王宫医正轮流当职确认,怎么会错?”
归霁感慨道:“这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远古的经籍并非全部都是神话。”
“是的。”归灿接着道:“可惜先王自‘狭陉关之战’后重伤未愈,危在旦夕,便提早筹划,希望保全大汉国基。”
青霁听到此处,来了兴趣,“兄长能详细说说,先王做了哪些筹谋吗?”
归灿就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娓娓道来,包括父亲曾告诉他的那些,又补道:“你道为何先王将安侯与乐侯召回来封为通侯吗?”
青霁歪头想想,“兄长是问我?还是考我?”
“考你。”
青霁想了一会儿,不答反问:“此二位公子都是先王庶弟,按制不可能继承王位,除非先王无嗣。请问兄长,先王薨逝之时,若乐侯即位,可能吗?”
“这必不可能。若乐侯即位,安侯必不满意,汉国乱;若安侯即位,乐侯亦不满,汉国亦乱。”
归灿又道:“你是想说,将二侯召在沣都旁,更能强调王上继嗣才是最符合汉国礼法的事情?”
青霁笑了笑,点点头,又问:“那若王上即位后,二侯有非分之想,可行吗?”
归灿道:“这也不可能,若两公子有非分之想,三公必不会允许,成年的公子哪有婴儿好拿捏?”
青霁又点头,接着问:“那当时三公若有不臣之心,可行吗?”
归灿道:“也不行。有二侯这样的宗室盘踞在沣都两侧,增强王室力量,三公必不敢轻举妄动。”
青霁不再发问了,归灿也明白她了。
他不由感叹道:“青霁很有天赋。”
青霁咯咯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兄长,不是我有天赋。方才那些话,分明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呀,我只不过问了些‘不明白’的事而已。”
归灿摇头失笑,“你每次都这样,大巧不工,大辩不争。”
青霁催促道:“好啦,兄长继续讲吧。”
归灿才继续讲起那些王庭旧事:“王上诞生之时,先王刚薨逝三日,于是按照礼法,新王必得服丧三年。那时三公秉政,太王太后垂帘听事。可好巧不巧,就在王上三岁的时候,汉郑又有一战,我方收回失地,夺回狭陉关,也正是那一年,先太后又因忧思过度,殁了,王上只能继续服丧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