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小风在他身上打了个凉薄的旋,李延竹冻得大虾一样蜷起来,嘴里的牢骚从来没有停的打算:“是,我是小杂种,那你就是大灰狼,翻白眼的那种。”
暗无天日的洞穴里不知哪一块石头睡醒了,“喀啦”一声翻了个身。
李延竹:“石头兄,虽说你是我的狱卒,但你比我还惨,我还能被大师伯欺负,你连欺负的人都没有。谢谢你,这么一想,大师伯好像都不那么讨厌了。”
“是吗。”
石头说了句话。
李延竹无济于事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发烧烧出了幻觉。
要不就是这地窖里的石头成年累月见不着太阳,阴暗成精了——还是个声音挺好听的女石头。
不过也挺好的,正好他无聊,石头姐姐免费陪聊,这么好的买卖他何乐而不为?
“是啊,大师伯这人吧,心狠手辣脾气差,但其实人还没那么坏——反正除了缺点,她身上就全是优点了。”
戚明雪对一旁的墨悲低声道:“这孩子烧糊涂了,得赶紧吃药。”
说着,她打开手里的食盒,拿出煎好的药,快步走了过来,墨悲则取出火折子,呼的一声吹亮了,坑坑洼洼的墙壁上立即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诶?姐姐你是谁啊?你是刚刚那个石头姐姐吗?原来你这么漂亮,你们石头精的脸都是随便捏的吗,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娘年轻的时候也就和你差不多吧。”
李延竹使劲擦了两下眼睛,撑着手臂想坐起来——“石头姐姐”就这么国色天香地朝他走过来,一双略显狭长的大眼睛看起来冷冰冰的,但里面似乎还隐隐约约带着点担忧。
他立马懂了——石头姐姐肯定喜欢他,所以才这么关心他。
“不用,我好着呢没病,我刚刚还抓耗子呢,姐姐你……”
刚叫完了“姐姐”,“姐姐”就不由分说地捏起他的下颌,短促地说了声“别呛着”,把那碗散发着惊世骇俗气味的药灌进了他嘴里。
李延竹被捏着脸强行灌了一大碗老鼠药,下意识想挣扎,无奈后颈被一只纤瘦的手钳得紧紧的,李延竹只好被迫认命,接受了漂亮但凶悍的石头姐姐。
“唔……咳咳咳……我说姐姐,你这不是药,是要命吧……”
有的人浑身高烧神志不清的时候也不忘练嘴皮子,誓把欠揍进行到底,“不过既然是姐姐你亲手喂我喝的,那别说药了,你要我的命我都心甘情愿。”
戚明雪冰雪般的脸上蓦然一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什么。
李延竹吃完药,就打着寒战缩回地上,冻得咬紧了牙关。
戚明雪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披上,可瞥了一眼身旁的墨悲,又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正犹豫着,墨悲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外衣给李延竹盖上了,怕他在地上着凉,又细心将他扶起来靠在石壁上。
李延竹大概睡过去了,但迷糊中还不忘他的“石头姐姐”,含混不清嘟囔了句“谢谢姐姐”之类的话。
墨悲眉头一跳,哭笑不得,戚明雪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一转念又觉得自己矫情,歪歪唧唧的像个老太婆。
墨悲对戚明雪作揖,瞥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多谢戚姑娘从暗门带我进来。”
戚明雪蹙眉道:“在客栈那时,你为何不出现,现在反倒要来偷闯禁窟?”
面对少夫人爱夫心切的质问,墨悲表情有些苦涩,“墨某并非坐视少爷落难,实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戚姑娘莫怪。我进来也只是看看少爷,姑娘既然前来送药,墨某这就离开。”
戚明雪眉心拧了起来,继而冷笑道:“奉命行事——李玄霆与柔云派是什么关系,他自己心里清楚,即便他想让你到这里劫走李延竹,我也不会放人。”
她何尝不想放人,只是墨悲自己将人劫走,和柔云派大师伯刻意引狼入室,终究还是有区别,她再不愿李延竹受苦,也没法说服自己越过这道底线。
墨悲原地站成一棵青松,垂着双手低眉道:“戚姑娘,教主有几句话命我带给您——教主说,前些日子的事情,是他得罪了姑娘,不日定然向姑娘赔礼道歉。”
戚明雪一挥手,眉目冷冷,“你回去告诉他,不必费这些无用功逢迎于我,恩师之仇未报,戚明雪与李玄霆下次相见,仍是势同水火。”
墨悲道:“戚姑娘,教主知道您会这样说,他还有一句话,‘戚女侠莫要着急,当年之事,盖棺定论为时尚早。’”
戚明雪秀眉一挑,“早?早什么早?他当年现身柔云派杀我师父师母,众多弟子亲眼所见,他还想抵赖不成?”
墨悲摇头道:“戚姑娘,抱歉,教主并无其他交代,我不能随意给你答复。”
李延竹靠在石壁上眯了一觉,半梦半醒间觉得好像有人在摆弄自己,身上还盖了件衣服,暖乎乎的都不那么冷了。
他刚想把这份久旱逢甘霖的体贴归功于“石头姐姐”,做着和石头姐姐一起吃糖饼的美梦,就听见好像有什么人在自己耳边低声交谈。
他忍了一会,还是被吵得睁开了眼,正要骂人,就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
大师伯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墨大哥在一旁低眉垂眼地解释着什么。
他以为自己在客栈的床上,刚刚还去挂灯笼了来着。
然后迷迷瞪瞪一扫眼,连蜘蛛都嫌赔本不稀罕结网的破洞窟出现在了眼前。
那一瞬间,李延竹目光顿时吓得都不涣散了,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后脑勺在身后的石壁上重重一撞,发出“咚”一声带着回音的空洞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