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不愉快交涉的两人齐齐看过来,动作倒出奇的默契,一个扶起李延竹,一个捡起滑落在地上的衣袍给他披好。
李延竹的惊吓可比他俩大多了,人形火炉跳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俩,拼命把脑子里断断续续的画面往一起拼凑,半晌,终于带着十二万分的难为情,艰难地开口了:“那个,大师伯,刚才那个石头……石头姐姐,不会就是你吧?”
戚明雪哼了一声,对此不置一词。
不过说实话,忽略“石头”,“姐姐”这两个字,她挺受用。
她用手背短暂地试了一下李延竹的额头,觉得温度降了些,把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蛋花粥拿出来,“吃饭,总不吃东西,病能好才怪。”
看着李延竹老老实实地喝粥,戚明雪这才走到方才他靠着的墙壁旁边,那剑鞘轻轻敲了敲。
石壁不情不愿地发出两声闷响,像是面风烛残年的大鼓。
戚明雪动作一顿,把剑鞘往右挪了一尺,又敲了几下。
这下的声音明显清脆了许多,像是半夜打梆子。
戚明雪不自觉回头,与身旁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李延竹让大师伯盯着才喝了几口粥,这下终于找到机会可以放下碗了,赶紧说道:“这什么情况?这棺材板后面还有个前朝大墓呢?”
他说着话,大大咧咧地拿过大师伯的剑,用剑鞘往墙上用力敲了几下,道:“咱们是不是先弄个洛阳铲再下……”
那一小面石壁像块不甚紧实的桃酥一样,掉着渣碎了一地。
墨悲手里火折子的光晃悠了两下,和着满天的揭开蛛网般的尘灰,照进了尘封已久的遗弃之地。
一具枯骨匍匐在里面,眼神幽怨地望着他们。
李延竹捂住嘴,发出了无声但夸张至极的尖叫,好像趴在他面前的是他自己的骨头。
戚明雪看着那副白骨,本来还在头皮发麻,这下只剩下烦了,“至于吗你?别演过了。”
某人的即兴表演被戳穿,登时兴趣缺缺地恢复了臊眉耷眼的表情,不理大师伯,拉着墨悲凑过去看那位憔悴过了头的老兄。
墨悲蹲下来,那剑柄将李延竹轻轻隔开,“情况未知,少爷先不要靠近。”
说着把火折子拿近了些,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更多黑暗中的地方。
李延竹全神贯注地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大哥是想把自己挖出来。”
他拍拍墨悲的手臂,示意不用担心自己,伸手从刚认的大哥手里拿出一把小小的凿子。
那凿子的尖还没有一根手指长,锈得仿佛打肿脸充胖子的雕花家具,一碰就哗哗往下掉漆。
“大师伯,柔云派有表演活埋弟子的传统吗?你看他死了手还往前伸着,毅力可嘉,就是对地形不够了解——再往外挖一凿子,他就可以成功在禁窟里关禁闭了。”
这刚得以见到天日的小地穴像个小粪坑,坚持不懈往外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这气味大概由于封存得太久,刚刚乍然被放出来还不适应,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了,争先恐后从那巴掌大的小口往外挤。
那味道仿佛存了一百年的腊肉,不能说坏了,只能说是腐败了,腐败混合着土腥味,好像成了精一样,似乎还带着点奇异的粘性,往三个人身上见缝插针地贴。
墨悲像头老黄牛,任劳任怨地抬起自己的袖子,替李延竹捂住口鼻。
李延竹感动得热泪纵横,像模像样地抽泣了几下,拉拉墨悲的袖子,表示自己没这么娇贵,拿墨悲的剑接着挖了几下,岌岌可危的墙壁豆腐似的又塌了一小片。
李延竹扯着衣襟捂住鼻子,歪着头往洞里看,道:“我看这里面好像挺深,墨大哥,我现在有点害怕,敢情我被关在这十八层地狱里面,没有鬼姑娘给唱歌跳舞,还得和这骨头兄同床共枕呢?”
戚明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沉吟了一会儿,刚要说话,墨悲说道:“戚姑娘若要进去查看,墨某愿陪您前往,少爷请在外等候,以防洞内发生不测。”
李延竹抱起胳膊,有点不满,“危险谁不危险?要不你们都别进去了,我再把这洞填上。”
戚明雪的语气没有商量余地:“不行。你在这等着,倘若我们进去一刻钟还没出来,你再进去不迟。”
说罢,率先提起衣摆弯腰跨进那洞穴,墨悲在随后跟上,两人小心翼翼地迈过地上那具白骨,火折子的光照在崎岖低矮的墙壁上,连出大片大片的阴影。
看着俩人弯腰低头的身影在狭窄的洞穴里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李延竹忙扒在洞口压低声音,神经兮兮地喊道:“大师伯,墨大哥,你们还好吗?”
他的声音在洞里回荡成了海浪,过了一会儿,戚明雪的声音才简短地传来:“好。”
戚明雪和墨悲并排站着,两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感觉一点都不好。
那位仁兄拼死拼活挖出来的地道其实也就一丈长,拐了个弯之后,俩人终于能直起腰了。
不但能直起腰,还能看见头顶悬着的绳子。
那是段粗麻绳,已经烂了个体无完肤,只一剩截格外细的部分吊着,大概是俩人轻手轻脚走进来带起了点小风,绳子颤颤巍巍摇晃几下,终于不堪重负,断了。
好在正下方有个大木桶接着,戚明雪和墨悲迅速交换一下眼神,不谋而合地上前一步,朝那木桶里望去。
一具森然的白骨躺在里面。
戚明雪屏住呼吸,手下意识按住了剑。
不过这具白骨明显不是人,而是某种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