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竹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心道我招惹什么了?我要收拾什么?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会无理取闹的人!
不过看这老头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他摸摸下颌,心中好像有了点谱——您非得给我和大师伯算姻缘是吧,算,随便算。
他这下不着急了,拨弄了几下灯笼里的烛火,尽情发挥想象,不紧不慢地开始往李玄霆身上抹锅底灰:“您问我父母啊,说实话,我爹现在是个什么教主,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以前吧,他就是个天天串烟花巷的,哪的花魁名气大,他就往哪家青楼去,好像没事晚上还上大户人家家里采个花什么的,哦,我娘以前就是花魁啊,听她说,我爹当时是慕名而来,一晚上过后就有了我。”
他啧了两声,还是觉得脏水泼得不够尽兴,再接再厉地把“李玄霆”三个字朝着最能恶心人的方向涂改:“后来我爹好像是得了花柳病,人就萎了,就没来找过我娘,不过可能后来病好了点,他又重出江湖了,在芙蓉城十三家青楼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且他不光逛青楼找姑娘,还去相公堂子玩,来者不拒……”
他说一句,一辈子没跟女人说过几句话的杨远山就起一层鸡皮疙瘩,最后终于受不了了,大喊一声:“行了!”
李延竹乖乖收住话头,眼巴巴看着满脸黑红黑红的老头,期待他老人家被恶心到,自觉滚出去。
李玄霆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江湖上的名声更是一塌糊涂,但跟某些人信口雌黄出来的“色中之魔”相比,也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本人如果在场,被凭空扣上诸如“采花”“花柳病”“来者不拒”之类的巨大屎盆子,估计脸色也比快吐血的杨远山好不到哪里去。
杨远山双目圆睁地看着面前的小白脸,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故意扯谎气他,可念头一转,又觉得当儿子的不能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老子身上泼脏水,说不定他说的就是真的。
这么一想——杨前辈觉得自己得先把淤血吐一吐,否则可能没法继续战斗,马上就要阵亡。
他颤巍巍指着李延竹,半晌才长吁了一口气,一甩袖子,黑着脸走了出去。
他走到门口,李延竹在后面道:“杨前辈慢走,顺便问一句,大师伯是您失散多年的女儿么?”
杨远山背影一顿,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女儿?”
李延竹耸肩,“我不知道啊。我瞎猜的。看你这么关心大师伯,比当爹的还多操了一个当娘的心——”
杨远山烦躁地摆了摆手,回头道:“你小子少瞎猜,雪丫头不是我女儿,但也是个好姑娘,我是看你这混小子不靠谱,不想叫她跟着你受委屈。”
李延竹简直要被气笑了,实在很想敲开这老头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的脑浆是不是都凝结成了“有病”俩字,“我?委屈她?不是杨前辈,怎么还有像您这么会冤枉人的呢?就我这些天跟着你们‘雪丫头’,你想听听我有多惨吗?就我我我这手腕,让你们‘雪丫头’掰的现在还疼着呢……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我,李延竹,和你们雪丫头,没红线,没缘分,这辈子我的名字要是和她写在一页姻缘簿上,那就让喻明霄喻掌门五雷轰顶,行不行?”
关系倒是撇得挺清,杨远山让他说得出气多进气少,好不容易没冲过来把小畜生的脑花挖出来,听到最后一句就官司更大了,“你自己发誓,喻明霄替你挨雷劈?”
李延竹理直气壮:“我就是举个例子而已,表明诚意嘛,喻掌门那么好一个人,我哪舍得让他挨雷劈?”
臭老头终于滚蛋了,门轰的一声合上那瞬间,李延竹觉得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他浑身上下动一下都疼,喉咙冒烟,想在屋里等大师伯把药拿过来,可一想到大师伯仨字,就自然而然地想起刚才杨远山合八字的场景,不自觉地有些别扭,烦得难受。
算了先出去躲一会,大师伯来看见人不在,应该就放下药自己走了。
他提起桌上的花灯,出了房门。
客栈楼下果然热闹得很,人来人往,宽敞的院子里架起了好几排灯笼,随风微微晃动,红彤彤把夜幕都染上了颜色。
白天招揽客人那小伙计还在门口蹲班,李延竹提着灯笼,走出去拍拍他,“还在忙呢?”
李延竹当时二话不说就答应入住了,伙计对这豪爽的小哥印象挺深,赶忙拍拍衣服起来,“不忙,不忙,一会儿就有人来替我了!您有什么事?这灯笼系好红线写好纸条,挂到那边的架子上就行!”
李延竹笑道:“我一会就挂。对了,问你个事。”
他招招手示意伙计凑近点,“白天在店门口,你悄悄对我说的是什么?我那时候有点走神,没听清。”
伙计一愣,表情有点诧异,“我跟您说的情人入住,房费减半,您没听见?”
李延竹眨眨眼,发现自己突然没法理解“情人”这两个字的意思了——情人就是情愿死掉也不要见到的人吗?
伙计见他发呆,连忙补充:“您和那位姑娘不是住了一间房吗?房费自然是减半的啊!”
李延竹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浑浑噩噩,不是很明白如此之多的误会究竟是靠什么原理发生的。
当他推开房门,看见站在屋子中间的大师伯的时候,这种浑浑噩噩达到了顶点。
随后他就冷不丁地醒了。
“大……咳咳……大师伯……”他舌头在风里打了个结,怎么都捋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