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下话,范卿洲便知道他是说完了,仍是十分简洁的应了一句:“嗯。”
祁憬笙还想再解释点什么,挽回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形象,但他也不知道还要如何解释才能让师尊相信自己没有去探月楼“交朋友”。
最终他俩归于寂静,谁也没再开口打破这难得一见的和平。
他与祁憬笙的相处模式同前世大差不差,一般情况下都是祁憬笙开头,他顺着祁憬笙的话茬往下接,一直到后来他被祁憬笙囚于朝露殿时也未曾改变,仍是祁憬笙接连不断的抛出话题。
但与最开始不同的是入魔后的祁憬笙总会刻意在开头加上一句小师叔——只有祁憬笙自己一人来见他时才会叫他小师叔,有旁人在时大多还是叫他范侍从。
时间久了范卿洲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良心未泯还是单纯的想要以这么个称呼来提醒他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何等难堪。
大多时候祁憬笙只唤他一句便不说话了,等自己应了的时候他又像是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猫似的,张牙舞爪,恶狠狠的问自己是不是觉得他叫自己小师叔很恶心。
但每次又都不等范卿洲开口说些什么,他就甩袖而去,接下来几天等待他的便是自己去膳房做饭,要是赶不巧,去的晚了,食材都用完了,他便只能空着肚子回去。
有时阿泠知道了便会给他偷送进来些吃的,他能省吃俭用再熬几天,有时被祁憬笙撞见少不了一顿责罚。
当然,责罚大多数都是让他跪着,别的什么酷刑祁憬笙倒也没给他用过,或许是想让他活的久一点,就选了个最能折辱他的法子想慢慢看着他求饶。
“惊秋…?”那乞丐脸上的脏污被惊秋擦干了个一干二净,原本黏腻成绺的头发也干爽起来,只剩个衣服等着乞丐自己换。
本来范卿洲打算自个儿再去春敕阁仔细瞧上一回,没承想祁憬笙如此难缠,硬是拉着他一道去看了那乞丐,祁憬笙非跟他说要乞丐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范卿洲问他:“你怎知他想看。”
祁憬笙胡编乱造:“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师尊他肯定想见你。”
范卿洲无可奈何,心灵感应都糊弄上来了,他要是再不去恐怕祁憬笙下一句就是万一乞丐想来世给他当牛做马找不到他人了怎么办。
祁憬笙胡编乱造的本事不减当年。
惊秋一怔,看向那人,狐疑问道:“你识得我?”
那乞丐半张着嘴,唇瓣哆嗦着,一张口却没了声,只能勉强发出颇为尖锐的“啊”,惊秋一看大事不好,连忙递了杯水喂到他唇边,生怕这人没说完一句话就死过去。
那双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惊秋看,像是要将惊秋盯出个窟窿似的,半晌,乞丐将碗接过,抬手时整张脸都被扣在了碗里,分毫不漏。
乞丐大口大口的把水灌下肚,惊秋见他这样,立即吩咐弟子去膳房取些吃食给他,果不其然,吃食一送上来,他就狼吞虎咽的将东西塞到自己嘴里。
吃得急了,被呛了一口,好在手边就是水,他将那口饭菜顺了下去,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那乞丐半天没回惊秋的话,只是低着头,不停的把饭菜往嘴里塞,像是怕谁将它抢了似的。
“你慢些吃,不会有人抢的。”惊秋将衣服递到他跟前,叮嘱道,“一会儿吃完了饭,你便将这衣服换上罢。”
话罢,他便退到了祁憬笙身侧。
饭碗将乞丐的脸挡了个彻底,直到放下那一刻,他刚好与范卿洲对视——
范卿洲浑身一僵。
这人便是那日被祁憬笙悉心护在怀里的美人,也是他以为的祁憬笙的“故人”。
“师尊?”祁憬笙似有所感,拽了下他的袖口,将他从回忆中扯出。
“这是檀贺宫,我们不是什么坏人,你也不必担心那群地痞流氓找上你了。”祁憬笙刚解释完便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毕竟有哪个坏人会给劫来的俘虏好吃好喝伺候着?
祁憬笙顿了一顿,自然的揭过了方才的话题:“你身上的伤还要过些时日才能恢复好,我看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就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了,你若想走便等伤好了便可自行离去。”
见那乞丐一直盯着范卿洲瞧,祁憬笙便干脆直接给那乞丐介绍了一番:“这位是时序仙尊,也是他帮你把那群地痞流氓打跑的。”
乞丐喉头一滚,嗓音沙哑难听:“…多谢。”
范卿洲觉得他这眼神有些不对,但他又想不出有何不对,只淡淡颔首应了一句:“无妨。”
“…现在是什么日子?”那乞丐突然问了一句。
范卿洲骤然抬眸,迎面瞧上了他。
难不成重生的不止他一个,这位“故人”也重生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范卿洲否定。
不对,祁憬笙怎会舍得杀他?祁憬笙瞧他的眼神虽不及看余不霁那般,但也不难看出祁憬笙对他与旁人不同。
“我不知我昏睡了多久。”那乞丐补充道。
这话倒将范卿洲那刚生出的疑虑打消了大半。
惊秋道:“三月初八。”
乞丐捂着脑袋瑟缩了下,又问:“…是甲子年?”
惊秋应了他一句:“是甲子年。”
他又狐疑的问:“你不记得如今是甲子年了?”
乞丐点头,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解释道:“我记不清了,先前我没有过过节,日月也是混淆着过。”
他说这话倒也合乎情理,一个乞丐连自保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在乎今夕何年,是几月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