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天大地大,景福临即便不放心自己跟着他,也没有必要把自己扔在在万安寺吧……
已经三天了,太后和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说,每天大家默默无言地一起念经,默默无言地一起吃斋,默默无言地一起静坐……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用罢斋饭,杨玉琳行礼告退,按照这几天的惯例,他此刻应该回房打坐,抄满三遍经文,然后静卧……
“慢着。”太后开了金口,杨玉琳浑身抖了三抖……乖乖巧巧地跪回去,杨玉琳静听吩咐。
“把头抬起来。”杨玉琳乖乖把头抬起来。
太后看了几眼,“啧”了一声:“也饿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是这么好看,你说气人不气人。”
杨玉琳:“……”
敢情这几天豆腐青菜的全是您这儿等着呢……
“本想让你起来,跪多了福临该怪我了,只是,有几句话,还是得你跪着听。”太后并不看杨玉琳,眼神飘向窗外,似是记起久远的旧事。
“福临两岁的时候,被他姑姑抱去玩,那天回来,我搂着他午憩。再醒过来的时候,我便开始出疹子,满头满脸,当时可把小家伙吓坏了,吓得哇哇大哭。”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亲近我。也不知他是觉得娘丑呢,还是在他那么小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越是自己亲近的东西,越是要遭殃。”
杨玉琳对于景福临的姑姑,很是在意,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口。
太后许久没有应声,最后抬头仔细看着杨玉琳:“也罢,他都送你来我这儿了,想必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要真说起来,就是很长很长的一桩旧事了,你还是先起来吧。”
景和、景明这俩兄妹是极相像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像到只需要换一身衣裳,太傅也好,宫人也好,没有能分辨得出来的。
父皇怜惜他们兄妹情深,从小便安置在一处教养,景和学什么,景明便跟着学什么。反倒是景和少年淘气,不肯用功,景明乖乖巧巧,学什么都更快些。
天长日久,景和的功课不想做,都是景明帮他做。景和的射术考不过,也是景明换了衣裳替他考。景和因此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妹妹要什么,哥哥就给什么。
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景和入主东宫,父皇开始安排景和在书房议政。景和不喜欢,向妹妹诉苦,景明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像从前一样,我帮哥哥写?”
太子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事,很快在宫内传开,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除旧布新,切中时弊,做父亲的甚为骄傲,直到他发现这些文章都是出自景明之手。
那是景明第一次看见父皇生那么大的气,她憋着眼泪,心中不服:“从小到大,哥哥不会的,哪一样不是我帮他?不过是写几篇政论,究竟是如何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父皇怒急:“那若是景和坐不稳这太子之位,你可要替他入主东宫?”
景明想也不想:“若是哥哥愿意,此事有何不可?”
父皇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时,景明整个人都是懵的,父皇竟然打了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二日,父皇一道圣旨,将景明嫁入了永乐侯府。老侯爷为人清正,家风纯和,世子秦深,才貌无双,品行温良,怎样看都是一桩好姻缘。
巧的是,秦深心里恋慕明华公主多年,也不知是不是九天神佛听从了他的祝祷,竟真的叫他如愿以偿,这道从天而降的圣旨,砸得他魂飞天外,喜不自禁。
他去庙里添了三十年的香油,发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捧着一颗鲜红跳动的心入了喜堂,担心酒气冲撞了她,不仅自己滴酒未沾,甚至还特地沐浴更衣,换了新的衣裳才进门。
揭开盖头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心上人在哭。
秦深一下子慌了手脚,给她拿帕子,景明随手捡起绣床上的枕头砸出去:“不许碰我!”秦深站着不躲,等枕头砸到自己身上,才挪了位置,站得远远的,然后不动了。
景明:“……你为什么不躲?”
秦深红了脸:“你扔过来,我要是躲了,你就扔不到了……”
景明破涕为笑:“你这人倒有趣。”
景明一笑,秦深脸红得更厉害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那,那你休息吧,我,我就站得远远的,不会,不会碰你的……”
景明本就与景和从小一处教养,性子洒落,不似那些闺阁小姐爱耍脾气,哭鼻子不过是生气父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心尖上的小公主,还不是翻脸不认人赶着把自己嫁出去,越想越是悲凉,这才掉了几滴泪。
眼下嫁都嫁了,秦深看着也不像草包纨绔,和缓了情绪,倒对自己这通脾气有些赧然,景明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秦深低着头靠近了几步,景明悄声说着:“你们永乐侯府,许喝酒不许?”
秦深吓了一跳:“喝酒?!”
景明忙把手去掩他嘴:“喂,悄声!宫里父皇也好,母妃也好,哥哥也好,姑姑也好,没一个准我喝酒的,你们永乐侯府,是许人喝酒不许?”
秦深脸颊通红,景明一双眼泛着光,看得他心口砰砰跳,木讷地点点头。
景明笑得开怀:“太好了!那你去弄点酒来,最好是每一样都弄点过来,就是,嗯,你们这里最好喝的,都拿过来了。”
秦深点点头,晕晕乎乎地就出去了。
在大婚之日陪心上人纵酒,虽然听上去有些惊世骇俗,且不符合他素日的家教,但是看着景明一双眼贼兮兮地闪亮,秦深觉得眼下让他做再出格的事情他都不会眨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