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谢以观和尉迟乙都齐齐站起了身。
柳无时又看了他们一眼,谢以欣也略显错愕地仰头看向浑身紧绷的谢以观,她怎么觉得她阿兄有些不对劲?
谢以欣想起她兄长反复琢磨重写的《大云经》,又想起出现在玉圭上的天谕,一个念头犹如电掣而过,她猛地瞪大眼睛,倏地望向苏彧。
苏彧笑容依旧,她迅速收回眼神,谢以欣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手心不知不觉出了汗。
怪不得上次谢以观说自己生死难料,原来事实竟是如此,可是怎么办?
她突然又兴奋了起来,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她想到的是,如果皇帝是女郎,那她这个女官是不是也可以更大胆一些,比如说做个女宰相什么的,但是他们谢家现在已经有一个宰相了,皇帝肯定不会再让她做的。
这般想着,她有些幽怨地看向谢以观。
谢以观:“?”背后突然的阴风是怎么回事?必然是因为崔府的风水不好。
“陛下,臣也有事要同陛下说。”崔玄说。
“巧了,臣也有些事要同陛下说。”谢以观说,
尉迟乙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只学着尉迟佑的样子眼巴巴地望向苏彧,尉迟叔侄长得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尉迟佑眼睛更圆些,像小狗的眼睛,尉迟乙的眼睛如鹰锐利,他这样卖萌,颇有几分猛虎装猫的感觉。
苏彧默了默,轻快地说:“明日你们一个一个进宫,朕同你们慢慢聊。”
他们乐意在春休多做事,她这个皇帝自然是不会嫌弃的。
苏彧先单独见了柳无时。
柳无时说,当初他之所以能顺利地将陨铁运进京城,钱塘刺史帮了不少忙,那部分陨铁本是打算铸成武器再从水路走,运到钱塘,只是后来陨铁被尉迟乙劫走,苏彧又派谢以观做了江南水道观察使,他不再同钱塘刺史提陨铁之事。
但是他现在仔细回想从前的蛛丝马迹,怀疑钱塘刺史是养了私兵,且数目不小。
苏彧立刻让安全司去查这事。
果然查到钱塘刺史养私兵万人之事,要不是因为安全司的动作太快,钱塘刺史来不及反应,他早就动用这批私兵来对付安全司了,而被带到京城之后,钱塘刺史也依旧指望这一万私兵能来救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万私兵还没有偷摸上京,就被安全司的人拦下了。
苏彧让程赫元把钱塘刺史带入宫中,她见了钱塘刺史一面,可惜地说:“朕原本是给你体面的。”
她原本确实没有打算杀了钱塘刺史,毕竟在征讨河北三镇的时候,钱塘刺史曾经给她供了粮草,所以她是想在安全司震慑过百官之后,再没收钱塘刺史的家产,让他去西境十五州当官。
钱塘刺史心存侥幸,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着:“陛下,臣冤枉啊,臣的忠心日月可鉴,镇海军节度使作乱是臣第一时间冲上前去平息,河北三镇意欲谋反,是臣给陛下凑得粮草。”
苏彧反问:“那这一万私兵呢?总不是为朕养的?”
钱塘刺史哽住,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一万私兵是先帝在时就养着的,那时大启到处都是落草为寇的流民,臣为了保护钱塘的百姓,才自己出银两养这些私兵,臣若真的想要谋反,早就反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确实没打算谋反,”苏彧顺着他的话说,“但你却把钱塘视为你的私有物。”
她稍稍顿了一下,淡淡地看向他:“钱塘是你的吗?”
钱塘刺史面色惨白,依旧为自己辩驳:“臣在钱塘为官多年,只是舍不得这一方百姓与水土。”
苏彧笑了:“你是舍不得百姓还是舍不得百姓口袋里的钱?”
钱塘刺史颤抖着问:“陛下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臣了吗?”
苏彧看着他说:“朕给过你机会。”
钱塘刺史颓然地瘫坐在地,在被程赫元带回御史台狱后,他留了一封求苏彧放过他家族的血书之后,便撞墙自尽了。
苏彧听到他的死讯时,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程赫元跪在她面前说:“是臣没有看管住。”
苏彧将他扶起来,“朕是担心有人借这事将脏水泼到晋文身上。”
程赫元捂嘴咳了两声,低头笑着说:“只要陛下知道臣的清白就好。”
他的名声本就不好,也不差这一件。
果然钱塘刺史死后,没有等到春休结束,便有官员联名上书弹劾程赫元。
苏彧压着没有处理。
王家家主王睿觉得自己捕捉到了向崔玄报复的机会,他则是上书力保程赫元,说钱塘刺史豢养私兵本就是死罪,又说当初崔玄大力开辟江南新水道,与钱塘刺史来往密切,希望皇帝能好好查一查崔玄。
崔玄被叫进宫的时候,苏彧正躺在摇椅上,似是睡着了,那本弹劾崔玄的奏折就这样打开摊在她的身上,让崔玄看得一清二楚。
崔玄在取暖的火炉边上将自己的大氅烤得暖和,方走上前,将那本奏折合起来放到一边,再将暖和的大氅盖在她的身上。
他盖下去的剎那,苏彧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
崔玄没有取回大氅,只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静默地站在那里。
苏彧没有起身,将脸埋在大氅的狐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向崔玄,很是可爱,崔玄只觉得心上像是被羽毛拂过一样,有些痒,但他克制住了将手伸向苏彧的冲动。
“刚刚那份奏折看清了吗?”苏彧问。
崔玄平静地回答:“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