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记忆,他用力拔掉土壤里生长的茶树。选了根粗的,趁手的树干在地上刨,他想为自己挖一座坟。可这个工程才刚开始,警察就来了。
“我有罪,我认罪,我媳妇埋在这儿,让我死吧。”明明是一张老妇的脸,穿着妇人的衣服,声音略沙哑,但也是女声。可说出的话,违和得让人不舒服。
“你媳妇?”晏尘笑了,“她是被买来的女人,而你只是一个买家,你们的关系法律并不承认,而且,我不认为她愿意和你埋在一起。她活着已经很遭罪了,死了,就放过她吧。”
她不是我媳妇?怎么能不是呢为他生儿育女的人,怎么能不是他媳妇。可回望曾经的岁月,那个白净、温顺的女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给你生孩子,给你留后,还清了债,你就放我走吧。”不管多少年,她都是想走的。
王柱子蹲在地上呜呜地哭着:“我为她报仇了,我为她报仇了,文凤会断子绝孙的。”
这句话,像诅咒。
肖好当着文凤的面,从医院的窗户上跳了下去,摔成血肉模糊的一滩,死了。这个男人大多时候是懦弱、腐朽的,坚硬过两回,一回杀了玷污自己妻子的亲生父亲,还有一回,是用自己的死,给了母亲最大的绝望。
如果当初王丽丽要走,他放她走,或者自己跟她一起走,日子都不会是今天这样。他用自以为是的爱,把一个心软又可怜的女人,拴在畸形的家里,甚至还认同母亲,让妻子给大哥留个后的主意。
与年迈的父亲相比,让妻子陪学问好的大哥睡觉,他可以接受。他甚至想过,妻子真的生了大哥的孩子,那大哥的房子,也就有了他的份。
如今,大哥死了,自己的儿子死了,母亲疯了,妻子在被关在公安局里。
他去看她,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只说了几个字,“离婚吧,等我出去,我们就去办手续。”妻子眼里的恨那么浓,像看一个卑劣的仇人。
为什么,他那么爱她,她却那么恨他。
肖好死了,他至死都没明白,爱是尊重不是占有。文凤彻底疯了,一个恶毒的拐子,将无数女人和孩子推入无尽的深渊,却逃脱了制裁。
这样的报应,并不算大快人心。
又是漫长的几个小时。“薛梦瑶”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她与化身陈娇月的王柱子,是父女关系。
审讯室里,章且琮告诉了“薛梦瑶”这个消息。
“薛梦瑶”愣成个冰雕,好半天才回过神。
“胡说八道什么,陈……她是个老太太啊,你们这故事编得也太荒谬了吧。”
“是很荒谬,但是事实。”章且琮把两份dna检测样本放在她面前。“我们实在没工夫编故事,还是这么离奇的故事。”这比电影刺激多了。
“薛梦瑶”震惊的反应说明了,她也是刚知晓这荒唐的秘密。
所以,她和王柱子不是合谋?
她为什么会是他呢?“薛梦瑶”也想不明白,那他是认出了自己。
习惯掌控人心和他人的生死,得知自己竟被别人掌控,还是被一个恶心的老男人掌控,她一时接受不了。
过了那么多年,谁知道漆暗的世界里,还藏着这样一个谜底。
但也突然有很多事想通了。
她和“陈娇月”第一次认识,是在商场的洗手间,她低血糖犯了,晕倒在厕所门口,“恰好”被路过的陈娇月救醒了。
“陈娇月”问她是不是睡眠不好,还说自己开了个中医馆,可以帮着开一些药给她调养,怕她误会,还特意强调了三个字“不要钱。”
当时,“薛梦瑶”想,自己什么身份,用得着一个小老太太帮忙治病,但后来,听身边人提起到某个小区里的中医是个高人,她去了一趟,才发现高人竟是当初救她的人。
陈大夫为她调理身子极为用心,每次知道她来,还会提前做些好吃的。
“薛梦瑶”天生冷血,却觉得在小小的中医馆里,有着世上难得的温情。
对了,还有。
他总哭诉女儿婚姻不幸,说女儿的婆婆叫文凤,老家在茶山平阳村,那地方早些年买卖妇女儿童很是寻常,看面相,文凤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说不定也干过违法的事。
“薛梦瑶”都要忘记文凤这个人了,毕竟时间过去了太久,是他一点点让她回忆起来的。
文凤当年怎么侮辱她的母亲,弄死她的弟弟,这些事她都想了起来。其实在“薛梦瑶”心里,那女人算不上她的母亲,懦弱、胆小,像被圈养的家畜。
但好歹有些血缘,她可以帮那个死掉的女人报仇,用让文凤断子绝孙的方式。原来,是那个恶心的男人想让她报仇,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一个多么冷血又多么聪明的人。
竟是这样,她一位信徒众多的心理学博士,被一个农村死男人牵着走。
“薛梦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溃败感。
“肖良和肖天天的死都是你做的吧?”章且琮问。
“没错,他们太蠢了,我利用了肖良想让房墨净身出户的心理,他以为自己控制了宋健,实际上,是我的人在控制宋健。”
“你是怎么操控文凤杀了肖天天的?”
“那一天,我的人装作游客,和文凤几次擦肩,说了很多刺激性的话,又把她骗到小花园,其实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我一直想办法摧毁她的精神。控制一个狂躁症的人,非常简单。”“薛梦瑶”嘴角本有一丝笑容。